第七十章

两人是同乡,又有师徒的名义,这利益结合下,倒是比许多感情还要稳固。

不然,陷害陈密这件事,不会办得这么得心应手。

这也没办法,刘富动手前,曾这么想。

在整个直殿监内,能和刘富说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陈密。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让陈密出事,可是偏偏,怎么就是他撞破了那一幕呢?

尽管刘富试探过,陈密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幕代表着什么,可这也不行!

只要陈密反应过来,只要他意识到,那是刘富在杀人,那他肯定会死!

刘富必须让他闭嘴。

原本计划很顺利,刘富知道陈密有着些秘密,只是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可约莫是那种宁愿自己死,也不叫人知道的秘密。

所以,他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诬陷他,而陈密,果然也选择了闭口不言。

奈何,奈何,就在这临门一脚,惊蛰却突然杀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贱人!

刘富恨不得将惊蛰抽筋扒皮,让他享受痛苦才是。

“老实点。”

压着他肩膀的人大声说道,用力踢了踢刘富的膝盖骨。刘富被压得脑袋都被迫低了下去,几乎插到了雪地里。

“刘富,经查,你与江怀死亡一事有关。”身后的侍卫冷漠地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屋内的刘掌司被压出来的时候,正正听到了这句话。

刘掌司猛地看向地上的刘富,只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着他肥硕的身体在地上扭动,

惊蛰笑着说道:掌印说得是哪里的话,您的身子骨硬朗得很,可是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20”

掌印朗声大笑:“长长久久,那岂不是成了怪物?不妥,不妥。”他将一盏热茶推到惊蛰的手边,“说说吧,你是怎么查出来,刘富杀了江怀的事?”

惊蛰原本只是怀疑,刘富之所以陷害陈密,是因为陈密目睹了某件事,让刘富起了杀心。

为此,他不仅让其他人去细查刘富身边人的时间,问及丢失的财物,更也是折返回去,问起陈密近来和刘富的相处。

“并没有任何的不同,陈密也甚少离开直殿监,不可能有在外头撞见事的可能,那么,问题就只可能出现在刘富身上。”惊蛰淡声说道,“在过去这么些天里,唯一称得上奇怪的就是,有一天刘富并没有按时回来,是到半夜才回到屋舍。”

陈密本不该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睡得很早。

在他睡着前,刘富是在屋内。

一般来说,陈密睡一觉,就会直接到第一日才醒,根本不会发现……偏偏那一夜,陈密起了夜,迷迷糊糊间,正巧和回来的刘富说了话。

惊蛰:“那天晚上,江怀死了。”

而后,廖江和世恩查的事,也陆陆续续地有了结果。

直殿监这些丢失的钱财,是从江怀死后第一天,就开始陆陆续续丢的。财物丢失的时候,跟在刘富身边那两个小内侍,也恰好没有任何的不在场证明。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和刘掌司也有关系?”掌印饶有趣味地问道。

惊蛰:“江怀的死,没有异样。”

他抬眸看着掌印,笑了起来。

“为什么检查的结果,是没有异样呢?”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不如活着的人重要。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刘富有关,那结果的“无异样”,只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慎刑司不是鬼,却也和鬼地差不离。

惊蛰,就请了侍卫处的人,去慎刑司走了一趟。

掌印的眉头挑高,几乎是要飞起来。

“侍卫处?”他缓缓说道,“你就不怕自己猜错?”

惊蛰很敏锐,轻易间,就抓住了脉络,甚至联想到一般人想象不到的事。

可这如同空中楼阁,全都是他自己的猜测。

倘若错了呢?

这不是豪赌?

惊蛰笑

,我才请了侍卫处的人出面。

有些事情?,的确是得专人去办,才更为有用。

惊蛰在侍卫处既然有认识的人,为何不好好用上这份关系?

为了任务,惊蛰可算是尽心尽力。

就算东西已经拿到,后续还是会稳妥做好。

他可不是那种用完就丢的人呐。

惊蛰:“刘富陷害的事被掌印巧妙识破,暗地里命令我联系侍卫处,此事被侍卫处的人接手,又借此过问慎刑司,最终携手扒出江怀被杀一案的真相……掌印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良久,掌印低低笑了起来。

“你讲的这个故事,很不错。”

陈密被释放出来时,人还有点茫然。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只是被关在屋里几天,被问了几次话,然后事情就结束了。

出来后,他更觉得,直殿监好像一夜间变了天。

什么?刘掌司被抓了?

什么?刘富也被抓了?

什么!江怀居然是被刘富杀的!

陈密根本没有……等下,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一次惊蛰来找他,反复问过刘富那些日子的情况,更是多次细问陈密起夜那天的事。

他起夜撞见刘富的那一天,正是江怀死讯传出来的前一天晚上!

陈密半睡半醒间,的确在刘富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只不过,刘富原本也喜欢偷喝酒,这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陈密再是谨慎,也没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处。

电光石火间想明白前因后果,陈密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只是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住,更是因为自己险些就要为了这么离谱的原因送死,这无疑让陈密几乎咬碎了牙。

如果刘富不这么做,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根本不可能揭露这件事。

刘掌司不是已经打点好了吗?

为什么还要担心这些无谓的事情?

陈密想不通。

就算他猜出来,他也未必会和其他人说,虽然不会接受刘富的贿赂,可他也不是喜欢多事的人,何以至此?

陈密没明白的是,正因为他不会接受刘富的钱财,所以,刘富才从一开始就不信任陈密会藏住秘密。

没有任何利益交换的人,刘富不可能信。

正如陈密所说,如刘富这样自私自利的人,难免短视。

廖江把一包东西丢给他。

陈密顺手一抓,将其抱在了怀里,里面叮当作响,可他却很是宝贝。

廖江:“除去那些赃物都各有主人,掌司做主都还回去了。余下的,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收好。”

陈密下意识点了点头,“……惊……掌司呢?”

廖江:“他还在掌印处。”

他说完这话,却没有走。

陈密狐疑地抬头看他。

”怎么他只是这么想一想,就被人看透了。

男人冰凉的手摸上他的耳朵。

几乎会读心术的人,是你。——我会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惊蛰那双明亮的眼睛,是这么说。

咔嚓……

他仿佛听到一声无声的破裂。

仿佛石像碎裂。

一种可怕疯狂的阴暗顺着裂开的缝隙,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几乎摧毁容九的身体,每一次颤动,都会带着心口近乎死亡的悲鸣。

那种情绪如此陌生,几乎是从胸口膨胀出来。

容九近乎捏碎骨头的力道,让惊蛰低呼了声。男人立刻松开了手,下一刻,却又抓得惊蛰死紧。

“我不允许。”

容九阴郁黑暗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暴戾,不行,不可以,绝不允许发生之事。

俊秀的脸庞,白皙的皮肤……这个人充满鲜活的生机,如同柔|软的鲜花,无声无息地在他心口上绽放扎根,完全无视了这里的冰凉荒芜。

很吵,却也有趣。

他以血肉供养着这片花,那根须轻轻拽动,就足以撕扯他的心脏。

他必须活着。

长长久久地,活着。

容九勉强地压下暴虐肆意的杀意,几乎踏碎心里狂暴的怪物,才得以用更为平和的姿态,缓缓松开惊蛰。

他感觉到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切忌情绪激动,越是如此,越是伤身,你还要不要你的命了?”

宗元信聒噪的声音,被男人随意挥开。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冰凉的大拇指缓缓抹上惊蛰的眼角,沾上少少的湿润。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里因为紧张泛出了淡淡的潮气。

那带着血气的话带出来的隐忍与克制,已经是容九拼尽全力,才得以碾碎心里肆虐的残酷冲动。

“……好。”

他会试着,如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