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滴答,滴答——
水滴计时,好像一声又一声的催命符。
这是古法,也是宫里过去常用的方式,只到了后来,景元帝登基后,就全都废除,再也不用。
宁宏儒擦了汗,宛如还在梦中。
刚才,他一听到水声,就惊醒过来,如同多年不见的梦魇。
他一醒,外间就有动静。
很快,就有个小太监进来,轻声说道:“殿内没什么动静。”
宁宏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每天夜里,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
“总管,小的给您泡些茶来。”那小太监机敏地说着,退下去做事。
宁宏儒刚才惊醒,已经是再睡不着,索性就爬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外头竟是下起了雨夹雪,真是他奶奶的,怪不得梦里还以为是水滴声。
宁宏儒叹了口气。
其实不管是景元帝,还是他们这些伺
候的人,都挺不喜欢下雨,上次上虞苑皇帝在暴雨里失踪,就让宁宏儒心惊肉跳。
少时,景元帝曾被关过几天的水牢。
如果不是沉子坤收到消息赶来,人怕是真的要没了。
这是宁宏儒第一次在沉子坤那君子的脸上,看到勃然的怒气。
滴答,滴答的雨声,在这宫里,就如同催命符。
穿行过雨幕,石丽君带着人,悄然出现在了门外。
宁宏儒:“动静就这么大,连你都吵醒了?”
石丽君:“雨日难眠,又不光是我。”
宁宏儒轻叹了声,将刚端上来的热茶,推到石丽君的手边,“那就喝两口。”
石丽君在宁宏儒的对面坐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这两人却是清醒得很。
“宁宏儒,你说,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石丽君有些厌烦地说道。
宁宏儒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这谁能说得明白?这还得看老天爷的脾气。”
“老天爷,哼。”石丽君淡声说道,“要是都靠老天爷垂怜,自己都活不下去了。”
越是到冬日,石丽君的脾气越是不好。
宁宏儒知道她的症结。
慈圣太后的忌日,就在冬天。
宁宏儒老神在在地说道:“你不要总是这么在意,越是惦记着,反倒越是不痛快。”
石丽君皮笑肉不笑:“你何尝痛快过?”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慢慢的,石丽君才又说:“那奸细刚死没多久,就又有人蠢蠢欲动,德妃已经有些压不住。”
自打德妃在后宫威严受损,行事上,就有些颇受牵制。
康妃事发后,更是揭露了当初御花园下毒的事,是她所为,乃是声东击西之计,为的是顺利将消息送出去。
如此一来,事实水落石出,却也叫德妃的威望一落千丈。
这无疑说明了中毒案里那两个倒霉的宫妃,全是德妃陷害的。
宁宏儒:“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太过急躁,自然会有这样的下场。”
这怪不了谁。
“有样学样的,可也不少。”
“陛下喜欢看这些,斗起来才好呢。”
石丽君听了宁宏儒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陛下,现在还喜欢着?”
他们的陛下,以前感兴趣的时候,那偶尔还是会去走动。
可是现在,已经很久都没有到后宫里去了。
在那之前,景元帝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块,到哪里都是非常招摇。
宁宏儒笑了起来:“那可不能够。”
眼下,景元帝一心都记挂着惊蛰,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那些?
宁宏儒对惊蛰,感觉复杂。
若不是他在,宁宏儒未必能回到现在的位置,真真是一个奇迹,他轻易就动摇了景元
帝根深蒂固的观念。,我真的看到了岑家嫂子?”
就在刚才,他押着货物,从桥下经过的时候,只是一个不经意地抬头,仿佛在雪中看到有个撑伞的娘子走过。
那模样熟悉得可怕,叫他仿佛被撞了魂。
要是没愣神就好了!
他气得咬牙,却不肯承认自己有可能是看错。
不会的,不可能看错的。
他从前好几次去过岑家,也是见过岑家那位嫂子,正是如今的模样,只是憔悴了些。
难道,岑家嫂子,竟是没死?
…
直殿司内,咳嗽声不断。
“咳咳,咳咳咳——”
姜金明咳得厉害。
惊蛰:“掌司,这可是云奎送来的野蜂蜜,还是多吃几口吧。”
他手里端着的,是泡好的野蜂蜜水。
姜金明皱着眉,他向来不喜欢这种黏糊糊的味道,不过喉咙难受得很,他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他靠在椅背上,抬手捏着额头。
“真是要命。”姜金明声音沙哑地说道,“你离我远些,要是染病,可不是小事。”
惊蛰笑笑说:“掌司,我年轻力壮,没什么的。”
近些时候来,惊蛰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确是一日好过一日。
宗元信的药,还是有些效用。
这几日太冷,姜金明不过是一夜忘记关窗,醒来的时候,人就已是这样。
好在算不得严重,就是这咳嗽总是未好,听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姜金明摇着头:“杂务司的事,可曾听说了?”
惊蛰颔首:“是江掌司?”
姜金明:“人已经确定要走。”
惊蛰问了问,不是去司礼监,不过,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掌司的位置,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江掌司被调走,这剩下的位置,可就颇惹人在意。
姜金明:“掌印的意思,是打算在直殿监内挑选。”
惊蛰微愣:“不打算调动?”
姜金明呵呵笑道:“调不调动,这难道是我们可以决定的?”
就算他们选好了人,上头打定主意,要换个人来,他们哪敢说什么?
惊蛰:“那可倒好,直殿监内,却是要热闹一番。”
姜金明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惊蛰的身上,起初他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惊蛰挑起了眉头。
他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指了指自己,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
姜金明缓缓点头。
惊蛰哽住:“我这般年纪,怕是不能服众。”
他倒是没想到,姜金明对他还有这样的期待,居然想让他争一争这掌司的位置。
姜金明幽幽说道:“你可比他们还多了个好处,他们只是二等太监,可你却已经待遇等同大太监,如今,不过缺了个名头。”
掌司一定是大太监,可大太
()监却未必会是掌司。
能成为掌司,总管等,肯定比普通的大太监要风光许多。
惊蛰背负着姜金明的期待回去,紧急地抓了世恩补课。
“近来直殿监,除了江掌司要离开外,还有什么热闹事吗?”
江掌司要走的事,已经被人所知,惊蛰在这提出来,不显突兀。
世恩说了几个,惊蛰都摇了摇头,将这事说给他听。
世恩挑眉:“直殿监内的二等太监也不少,听着你这意思,要是有可能在直殿监内调动,那可真要各显神通。”
说到这里,世恩又笑。
“你是不知道,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端看是谁有手段人脉,可热闹得很呢。”
他们也就只能趁着这些二等太监还没爬上去前调笑一二句,等他们中的谁成为掌司后,这样的话,却是不敢说了。
姜金明许是受了刺激。
惊蛰想。
大家伙都热火朝天,唯独惊蛰不动如山,稳定如老牛。
姜金明肯定看不惯。
惊蛰薅着世恩晃了晃:“别看热闹了,掌司那意思,是让我也去试试。”
世恩的眼睛蹭蹭亮起来,“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立刻掰着手指给惊蛰算起来。
“我记得掌印喜欢吃鱼,你不是和御膳房关系好吗?这样,你去找明雨,让他给你找点门路,弄几条好鱼过来……”
世恩的话还没说完,惊蛰就一巴掌糊上脸,将他的话给按回去。
世恩挣扎了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动作,忒是干净利落,差点没被你憋死。”
惊蛰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捂着世恩的动作,何其像是容九。
他反射性将手抽回来,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和掌印没有交情,贸贸然凑上前,不过是自取其辱。”
世恩却不是这么认为:“惊蛰,这可不能这么说。这人要是能往上爬,多巴结巴结又如何呢?”
“得了吧你,惊蛰可不是这脾气。”谷生突然从后面扑过来,打断了他们说话,“还巴结呢,你自己都未必做得出来。”
路过听到几句,都恨不得给世恩的嘴巴给堵上。
世恩抬头挺胸:“谁说我不成?”
惊蛰笑着摇了摇头,却也发现,这的确是个机会。
如果先前是没有机会,可现在临到门前,他又退缩不上,反倒是怯懦。
要不,找廖江聊聊?
惊蛰不过刚这么一想,却没想到,夜间,廖江却是主动找上门来。
这一回,他的脸上带着急切。
人刚一进门,就直奔着惊蛰来,双手握住惊蛰的手掌上下晃动,懊恼地说道:“头前我与你说起江掌司,却没想他走得这么快,不日就要离开,而今,掌印正要挑选合适的人选,惊蛰,你可一定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