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大名,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这人神出鬼没,具体情况,只有韦海东知道,他们基本没见过这人的模样。
倒是偶尔听说会出现在侍卫处。
可这就像是一种传说。
侍卫处里,倒是也有人曾见到过,可要么是守门不起眼的小侍卫,要么根本没敢细看容九的模样,仔细拼凑起来,居然没有一张真正的图象。
而今,他们总算得见这人的模样,却是后悔还不如不见。
对于景元帝的敬畏,还深深藏在他们心里。
哪怕是对着个只有几分相似的人,都轻易会被勾起心里的慌张。
“……他们,好像怕你。”
就在对面,惊蛰绞尽脑汁回忆,也只能有这少少的感觉。
“他们怕的不是我。”容九面不改色地说道,“他们怕的是韦海东身后代表的力量。只是我与他站在一处,所以看起来像是怕我。”
惊蛰挑眉:“是吗?”
他上下打量着容九。
“怕你也是正常。”惊蛰嘀咕着,“真该叫他们见见你刚才的样子。”
只这人一会儿l情绪澎湃,一会儿l又冷静安定。
他本能意识到容九的状态不对,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些。
门外,已经有人被押了进来。
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人,却能听到声音。
惊蛰隐约能从声音里听出来,有个中年的女人,还有个声音上了年纪的男声,这一听就是北房最近的两位管事。
韦海东正在问话。
只是不管他问什么,底下的人,都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惊蛰,你怎么看?”
惊蛰听得聚精会神,被容九一问,下意识愣神。
“什么?”
“你觉得,他们在撒谎吗?”
惊蛰看向屏风,尽管他看不到屏风后的人,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都不真不实。”
这只是一种感觉。
陈嬷嬷不必说了,立冬死后,惊蛰对她不可能怀有什么好意。至于另外一个,曾经是太后宫里的人。
这样的出身,就算说他是清白的,惊蛰也很难相信。
外头,韦海东倒不至于动刑。
却也让人压他们下去。
齐文翰出声:“统领,陈嬷嬷刚才所说,和立冬身上的痕迹,倒是对不上。”
“她家里人找到了没?”
“已经找到,在往京城带。”
韦海东点头:“那就等人来了,再问话罢。剩下的那个,送到慎刑司去。”
齐文翰显然知道韦海东在说谁。
陈嬷嬷要留下,那个管事公公却是要送走。
惊蛰微眯起眼,韦海东这种处理方式,的确不像是要细查下去。
“太后的人,查了也是无用。”容九薄凉地说道,“一般,他们也懒得沾手。”
惊蛰奇怪地蹙眉:“那陛下为什么不……”
好吧,刚才他差点就因为景元帝和容九吵起来,现在有点不敢提及他。惊蛰曾经还怀疑过……
现在想想刚刚容九那暴躁的模样,只觉得曾经的猜想好笑。
“不关起来,锁起来,就算废掉她的手脚都行,反正可以少掉许多祸事?”
容九这话,带着一种阴狠的煞气。
尽管惊蛰不该对此做出任何的反应,毕竟我这可是太后,但他还是慢慢地点头。
比起景元帝一如既往的做派,这的确非常适合他的习惯。
容九的眼神带着怪异的蠢蠢欲动,可很快被某种冰凉的情绪所覆盖,变得兴意阑珊:“这是她活着的意义。”
惊蛰的眉头皱得好似能夹死人。
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容九的话?
什么叫做,这就是太后活着的意义……活着,给景元帝添堵???
还没等惊蛰问,外头又拖进来两个人。
那听起来,是荷叶和菡萏。
这两人,不如陈嬷嬷那么嘴硬,在审问下,很快就吐露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包括给陈明德下毒。
惊蛰猛地握紧了扶手,连眉头都狠狠皱起:“什么?”
以陈明德的敏锐,如果他被人下毒,不可能毫不知情。可他临终那段时间,惊蛰几次回去,都从没有见
他提起过。
荷叶和菡萏只知道,陈嬷嬷在找一样东西。
她在北房,几次借口搬动所有人的住处,面上说是为了换个新气象,可实际上,都是为了趁机寻找东西。
韦海东:“找是什么东西?”
“奴婢是真的不知,如若知道,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惊蛰听着荷叶啜泣的声音,面无表情。
菡萏的声音更弱些,却也说出了,明嬷嬷在世时对陈明德的试探,以及听从明嬷嬷的命令,对陈明德下毒。
“……真话。”无需容九问,惊蛰喃喃地说道,“那的确是真话。”
尤其是菡萏。
他们一同在北房生活了许多年,就算不那么友好,可也是熟悉的。说真话是什么模样,说假话是什么模样,总不至于看不出来。
陈明德虽不怎么管宫女,待她们却也和善。
惊蛰从没想过,菡萏会对陈明德动手。
“我不明白。”惊蛰轻声说道,“到底是为什么?德爷爷有那么重要吗?”
别的不说,现在北房看起来,像是个香饽饽。
谁来都要抢几口。
北房的人,几乎都被筛了个遍,唯一庆幸的是,七蜕和八齐,倒是没什么紧要,倒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无忧被拖了上来。
刚一进门,惊蛰就闻到了血气。
在那之前,惊蛰从没见过韦海东对其他人动刑,如果其他人没有,他为何是个例外?
有侍卫在门口欠身:“统领,此人在屋里试图撞墙自|杀,被拦了下来。”
这血气,大概是由此而来。
“无忧,宫人自|杀,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韦海东的声音,竟是带着一点笑意。
无忧没有答话。
不管韦海东问什么,无忧都像是个死人,低垂着头,什么都不说。
沉默了片刻,韦海东道:“惊蛰,出来。”
惊蛰早在觉察到无忧的异样前,就隐约有这样的猜想,当他真的被叫住名时,也不过是呼吸沉重了一瞬。
韦海东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叫他跟上来。
容九抓着惊蛰的手,他反过去拍了拍,站起身来,绕开屏风走到外面去。
无忧跪在地上,的确有些狼狈。
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点脏污,血迹斑斑,还带着点雪。
他的额头还在流血,在惊蛰出来的时候,他不再盯着地下,而是紧紧地盯着惊蛰。
惊蛰的动作微顿,还是走到无忧的跟前蹲下来,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
这血很新鲜。
惊蛰在心里朝自己皱了皱眉,和容九在一起久了,他连这样的事能感觉到。
……这不好。
“你为什么会在这?”
无忧终于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惊蛰:
“韦统领说,我对北房很熟悉,就让我旁听。烦。
谁能知道容九会不会是暗地里的一把刀呢?
吕旭东低头看着无忧的尸体,露出狐疑的神色,像是无忧这样的人,不太想是明面上的,更像是生活在暗处……的影子。
…
惊蛰认得这条路。
是去容九住处的路。
虽然最开始是容九带他出来的,可到了最后却反倒变成了惊蛰拖着他在走。
哪怕容九时常不在这里住,可是这里仍然打扫得干干净净。
惊蛰将男人推进屋里去,反手把门给关上,他的动作有些粗鲁,如果落在其他人身上,怕是要推得一个踉跄。
容九的步伐沉稳,跨前一步在那站定,然后回头看着惊蛰。
惊蛰背靠着屋门,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
他不说话,也没抬头。
隐约间,只能感觉到,容九似乎在走动。
而后,另一双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容九拖着惊蛰到架子边上,天气冷得要命,不知道男人到底是从哪里翻出来的热水,入手的感觉居然合适。
他在给惊蛰洗手。
浓郁的血气并不好闻,有点凝固的血痂被洗了下来,两只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过,惊蛰的衣裳,也被血染红。
容九脱了他外面的衣裳,发现里面的也被染红后,微微停下动作。
惊蛰迟疑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狼藉。
他眨了眨眼,本也在某种难以压抑的情绪里,声音也就沙哑,“……没事。”
……应该将其称之为惶恐,还是不安?
惊蛰很难描述清楚心头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他的心跳声比寻常还要快,哪怕他的呼吸很绵长,却仍然掩饰不了那种怪异的急促。
容九很快松开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