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梁氏点点头,又伏地一拜,“外子这笔款有借据、凭鉴印信都在,非是外子故意拖延、逾期不还,而是家中确有难事。”

她给漕运铁货翻船的事情讲明,也没提西北战事和朝堂,只道家中确实困难,已经典当了不少古玩玉器。

“若大老爷不信,可以去查,漕运码头都有记录。当票我这儿也带来了,都是京城里各处解当行上的,您也可派人去验。”

漕运沉船的事情府衙是知道的,那些当票呈上来,也确确实实是从去年九月里就开始陆陆续续有,最远的在丽正坊、最近的在清河坊。

看得出来,方归平为着还账确实想了很多办法。

“大老爷知道,往钱庄借贷,利钱最少也要三分,”梁氏说着,转头瞥了眼跪在旁边的正元钱庄掌柜,“外子提出来过先偿还一半,但他们不干。”

“若不是被这越滚越高的利钱逼迫,”梁氏声音哽咽,抱着孩子跪在堂上恸哭起来,“他何至于身死呐……”

那正元钱庄的管事听着这个,终于忍不住与她分辨,“你这妇人不要血口喷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什么时候逼迫你们了?!方老板怎么死的现在还没有定论,你怎么好平白污蔑我们?!”

梁氏抬头,凉凉看他一眼,“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清楚。我一个新寡,没兴趣在公堂上攀扯旁人。”

“你!”

府衙听不得他们争吵,狠狠拍了两下惊堂木,让衙差去暗班问问仵作有没有结果,然后又将梁氏和那掌柜分开到两个侧间、细问方归平生前行踪。

梁氏的口供里,不仅交待了方归平近日的行踪,还透露他被正元钱庄的刘银财少爷威胁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如果他还不上钱、就要卖他女儿。

相较起来,正元钱庄掌柜的口供就很少,他一直在柜上办事,并不清楚方归平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只知道确实有这么一笔逾期的欠账。

至于刘银财有没有威胁过方归平,那掌柜表示自己并不清楚,不过监督的衙差告诉府衙,掌柜交待这些事的时候眼神飘忽,明显有所隐瞒。

府衙收下口供,又找来梁氏提到的一应人等:胡屠户、参加胡屠寿宴的几位同席老板,以及方归平前几日去过恒济解当的马掌柜。

胡屠户承认邀请了方归平和刘银财,也确实整好将他们安排在一桌上。而同席的几位老板倒也没隐瞒,都说刘银财专门找方老板说了一会儿话。

至于马掌柜,他详细讲了那日方归平来典当的事宜,说那铁匾店招是方家铜镜的招牌,便是方老板敢当,他们也不敢收。

“等等?”府衙打断马掌柜的话,“你说你家老板拿出一千两的庄票给方归平?还不要他的借据?!”

马掌柜点点头,“是,我家东家说了都是街坊邻里、乡里乡亲的,是人都会遇着困难,而且方家在京城开了多年的铺子,他相信方老板为人,所以能帮的时候就帮一帮。”

说完这话,马掌柜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那正元钱庄的掌柜一眼。

因为方归平是青天白日突然暴毙在正元钱庄里的,所以这案子也惊动不少百姓到衙门外围观。

听完马掌柜这番话,众人皆对恒济解行的云老板交口称赞,瞧着正元钱庄那掌柜像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对他指摘不断。

事已至此,府衙也不得不派人去请刘家二少爷。

等刘银财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仵作那边也传出消息,确认方归平是死于中毒,毒物是砒石精粉,乃是研磨过的砒石细粉,毒性比□□强百倍。

至于正元钱庄里,并未发现与砒石相关的物件,哪怕是一枚要用的红信石也无砒石又名信石,生药铺里会贩售此物,不过要严令登记。

而方归平用过的茶盏、正元钱庄里的水壶,都没有发现这东西,那掌柜也直言他和方归平喝的事同一壶水,绝无下毒可能。

梁氏当然是咬住不放,说自家丈夫带人宽和,平生从不与人结怨,唯一的债主就是他们正元钱庄。

“外子出门时都还好好的,还答应了我要给囡囡买米糕,”梁氏红着双眼,看向正元钱庄的掌柜,“他只是到你们庄上谈事,罪不至死吧?”

那掌柜也急了,“你这妇人怎么不听人话?!府衙大人都说了没有在我们庄上查到证据,你怎么还攀咬着我们不放?!”

“没查到不代表没有,”梁氏的声音冷冰冰的,“下毒之人心肠最为歹毒,藏匿一两块信石根本不是事。”

“你!”

“再说了,”梁氏眯起眼,侧首看着气急败坏的掌柜,“公堂之上,当着众位乡亲邻里的面儿,你们正元钱庄就是这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么?”

她穿着一身孝,绢花下的一绺碎发还在随风微微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