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
正在干坏事的小章鱼被当场抓包,两只触手陡然僵硬,像是两根筷子似的直直戳在少年的嘴角上。
因而,此时此刻原野说话时的表情显得非常诡异。
嗖——
小章鱼后知后觉回神,迅速撤回了两只触手。
原野的睡眠很浅,也很难睡着,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为了保持身体健康和情绪稳定而逼迫自己闭眼假寐。
所以除非是之前那样因为失血过多而高烧昏迷,大多数时候他对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十分警觉。
即便少年一直闭着眼,他也知道枕边盘子里那只“小水母”半夜不睡觉,正在把自己的触手分别打成死结玩儿。
一只只小触手摩擦绞紧时,因为表面分泌有一层透明的黏液,因而会发出黏.稠的挤压声。
这声音让原野很熟悉。
因为之前那些触手勾住他的耳尖,摸索过他的锁.骨,靠近他的咽喉时,都会发出类似的声音。而在此刻静谧的凌晨,在昏暗而狭小的房间内时——
从咫尺的枕边处传来的声音便被无限放大,如有实质般钻入他的耳朵里,然后慢慢渗透到脑海里面去。
于是,被刻意清空以便入睡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或者说被那些声音影响,掩盖在衣衫之下的皮肤竟产生了被那些触手抚过的错觉。
原野很清楚那是错觉,因为他敏锐的感知明确地知道那只“小水母”正乖乖地呆在盘子里,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的触手玩儿。
原野知道这应该是他的病导致的,是他自己的问题。所以他最终忍耐了下来,尽力用理智驱散掉这种怪异的错觉。
直到那种错觉竟真切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化作实质。
那一瞬间,原野竟然没有分清错觉和现实。
小小的吸盘紧密地贴合在侧脸的皮肤上,轻轻吮吸,最后离开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一声“啾”
——就像是小孩的亲吻。
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原野的内心出现了一场地震。
然后那湿软微凉的触感又落在了唇角,推着那里缓缓往上,似乎努力想要让少年紧抿的唇模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来。
而就是这一刻,原野终于从内心巨大的震动中苏醒,也将错觉和现实彻底分割。
他睁开眼,用灼热的目光当场逮捕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小章鱼:“.......”
失策!
谁能知道这家伙看起来睡得沉,没想到竟然这么警醒。
小章鱼顿时收起了所有的触手,把它们团巴团巴压在身下,他眨了眨蓝色的圆圆眼睛,做出一副尴尬又乖巧的模样。
叶云帆其实真的有点感到尴尬。
毕竟他也是二十七八岁的成年人了,半夜不睡觉,戳别人的脸玩儿着实不好意思。
而且,一般人要是睡
得正香的时候被吵醒,
大概都会很生气。毕竟换作叶云帆这么好脾气的人,
曾经被小孩子吵醒大概也会有点想发火。
更别提原野这种本身看起来就很拽,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脾气不好,敢惹我就把你砍成两截”的酷哥。
于是一时间,小章鱼竟开始有些忐忑。
但实际上,这时候原野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他遇见的人要么害怕他,要么就仇视他。
而那些人做出的反应一般是远离他,或者用各种手段攻击他。
这才是正常且让原野感到熟悉的情况。而且也很好处理,他一向习惯了暴力镇压。
但是原野从来没有遇见过像这只“小水母”这样的。
他用刀威胁它,强行把它抓走,小水母却傻乎乎地帮他治伤。
它被他不小心伤了,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瑟瑟发抖地躲到他的身上不肯走,仿佛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现在原野睡觉,“小水母”就偷偷伸出触手来亲他。
一时间,习惯于暴力镇压的少年心情很是复杂。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讨“小水母”喜欢。
又或者,可能其实是这只“小水母”的脑子有点问题,比如笨笨的,分不清危险对象。
笨笨的小章鱼此刻有点茫然,因为他看着少年复杂的目光,完全看不出来对方到底有没有生气。
?
小章鱼圆圆的脑袋上长满了无形的问号。
不过,过了这么久原野都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是要追究的意思,那么也就是说对方可能没有生气?
叶云帆揣测着,于是他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
嗯!糊弄过去!
下一秒,小章鱼立刻反身躺平,闭眼,表示自己这次肯定乖乖睡觉了。
室内陷入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小章鱼偷偷虚虚睁开一只眼,去偷看原野,然而刚一睁开就对上少年冷漠无波的眼神。
清冷冰凉的月光中,少年单手撑着侧脸,此刻正垂眸看向他。那一蓝一绿的异色眼瞳显得十分瑰丽,甚至多了几分妖冶的味道。
可看起来冷冰冰的,像是要杀人.....哦不,杀鱼。
小章鱼立刻迅速闭眼,仿佛一瞬间昏死过去。
于是他便错过了闭眼后的下一秒时,少年忽然轻轻勾起的唇角。
原野安静注视着瓷盘里那只八角小粉饼,忽然觉得养一只“小水母”似乎也不错。
即便,这只小家伙也许并不能治好他的病。
·
这时候天边已经隐隐翻起一点鱼肚白了。
可陈新月却并没有休息。
她找了一张巨大的油布在地上铺平。她毫无羞涩地扒光了尸体的所有衣服,正在进行尸检。
由于张南死前注射了氧液且泡在水里了很长时间,他现在整个尸体都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浮肿,甚至皮肤都鼓胀起来。
乔恩还是太
稚嫩,他觉得又恶心又有些羞.耻。不过看久了,也就慢慢适应了。
此时此刻的卷毛小狗满脸倦容,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个呵欠。
“乔恩,赶紧休息一会儿,否则天亮之后,你想睡都不行了。”
陈新月眼底的红血丝很醒目,可她的脸上去没有半点困意。
“不!我......我要陪着队长!”
乔恩立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女人的背后疼得龇牙咧嘴。然而当陈新月回头时,他又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嘿嘿傻笑。
然而陈新月的脸色却陡然严肃起来,冷声斥责:
“后面才是硬仗,抓紧时间休息,你本来就只是个新兵,能力不足,一旦出错就是丢命的事情!”
“......是。”
乔恩羞愧埋头,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般转身朝车上走去。陈新月一直看着他上车休息后,才转过头来打起精神,继续检查。
这男人的尸体是他们最后的线索。
可对方却十分谨慎,为了扮演王远刻意穿了调查兵的裤装,用的手.枪也是调查兵专用的型号。而对方的通讯器也被炸掉了。
而且——
陈新月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恐怖面孔。
这家伙的脸也坏了,子弹从眼睛里打进去,自然大半张脸都不能看。更别提对方是可以变换容貌体型的天赋者,即便知道了真容,意义也不大。
也许幕后之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特地派这种特殊能力的天赋者前来。
陈新月叹了口气,她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可得到的线索却寥寥无几。
就在这时,停在旁边的越野车猛地震动了两下,那声音直接打断了陈新月的思绪。连带着两天两夜没合眼,她原本强行稳定下来的情绪突然就炸了。
“乔恩!!!”
陈队长的声音带了怒气。
啪——
卷毛小狗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上面冲下来,
他一把抓住陈新月的肩膀,激动到有些发抖。
“队长!队长我想起来了!!!”
“什么?”
女人心头跟着一跳。
“那个二角眼猪头!就就......就是昨天打我的那个人!”
乔恩说着,生怕陈新月想不起来,竟然直接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就是他!就是昨天上午这么打我的那个!”
卷毛少年语速很快,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颠二倒四,
“他不在,他......他没有来!”
那天巴德带着人埋伏在诊所里,乔恩一出去就被他们捂着嘴抓了。后来幸好原野赶到,也杀了包括巴德在内的所有调查兵。
可直到刚才乔恩就要睡着的时候,他的脸忽然有点肿痛,也就是这点疼痛让他猛然想起了打伤自己的人——
那个二角眼猪
头!
“队长,我的意思是他没跟巴德一起来,那他肯定还,还活着!!!”
咚!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记闷棍狠狠敲在陈新月的头上。
她倏然起身,用油布把地上的尸体一裹直接丢给乔恩,
“放到后备箱里面去。”
说完,女人大跨步走向了驾驶座。
陈新月没有怪乔恩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说,因为她知道现在责怪对方并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二角眼。
巴德能跟一个天赋者联手,那么说明他们之间肯定存在联系,而有可能知道这个联系且还活着的人,就只有那个二角眼了!
乔恩又被尸体撞得一个踉跄,不过这次他卓有进步,没有立刻吐出来,而是艰难地把尸体放入后备箱,然后匆匆跑回到副驾。
“队长,我们现在去抓人吗?”
乔恩有点激动又有点忐忑。
嗡嗡。
陈新月一踩油门,直接往山下开去。乔恩忘记系安全带,被颠了好几下,额头碰了好几个包。
这时陈新月才淡淡瞥了他一眼,反问,
“就凭我们两个,闯进一百多人的调查兵驻扎地抓人?”
“呃......”
乔恩噎住,同时清醒了。
“那我们又去找原野长官帮忙?”
“不,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他。”
陈新月沉吟片刻,
“算算时间,哨塔来的除秽官已经迟了一天,今天很可能会到,你去进入供给站的必经之路上等他,要是等到了,就先拦着他,别让他进驻扎点,等我来了再说。”
乔恩急急追问:“那队长你呢?”
陈新月沉吟片刻,说:“我去找巴德小队的信号车。”
因为如今的通讯信号全靠信号塔承担,有时候坏了就会直接断联,因此有条件的调查队都会专门配置一台信号车。
“巴德死了,二角眼肯定要通知一些人,而他绝不会在驻扎点发送信号,因为那太容易被人截获了,所以必然会开着信号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
陈新月一边开车,一边耐心分析给乔恩听。他们都不知道那个二角眼男人的名字,于是索性就真的直接把二角眼当做他的名字了。
“昨天他没来,很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巴德需要有一个人守着信号车,以便保持和那边的联络,另一个可能就是二角眼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危险,他其实来了,但是偷偷跑了。”
“而他察觉到的危险自然是原野先生,后者要是真想杀他,直接闯进驻扎点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无论是哪个原因,此时此刻那家伙都极大可能不在驻扎点。”
乔恩直接被条理如此清晰的分析震住,蜜糖色的眼底满是对陈新月的崇拜。
“原来是这样......”
他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笑得阳光灿烂,
“队长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四个小时后——
乔恩的笑脸垮了下来。
他孤零零地蹲在龟裂的水泥大马路边,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为了不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发现落单的乔恩,陈新月刻意绕了路,把他丢到了更远一点的地方。
此时此刻,夏日炎炎,艳阳高照。
乔恩蹲在破败广告牌后,就像是一条快被晒干的咸鱼,他看看空无一物的后面,又看看空无一物的前面。
此时此刻,他的视野中除了面前这条崎岖龟裂的大马路,以及路边各种废弃物和岩石之外,什么也没有。
等了四个多小时,乔恩竟有些开始怀疑起队长的判断来,但很快他就迅速摇摇头,
“不!队长的判断怎么会错呢!肯定是我还不够努力!”
卷毛小狗握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我要努力完成任务!再等等!”
于是一个小时后,望眼欲穿的卷毛小狗总算等来了一个人。那小小的人影在炎热空气中甚至隐隐扭曲。
他顿时满心欢喜地站起来,极目远望。但下一秒,兴奋的乔恩就再次垮了脸。
因为来的人并不是神秘强大的除秽官,只不过是一个累得半死不活的中年大叔。
对方穿着脏兮兮的polo衫,花裤衩,胡子拉碴,走得踉踉跄跄,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