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周楚不争气必然会引发周楚粉丝的声讨,彼此在那条视频下面掐得乌烟瘴气,正义路人再一次把周楚的简历挖出来细盘,早年间关于周楚是钱堆出来的车手的论调重新被搬出来审视,大家好像恍然发觉这话说得没错。
没有钱,谁还不是个臭屌丝了?
陆骏想把那条视频删掉,余桃让他先问问周楚的意见,陆骏只能苦笑,似有一番难言之隐。余桃问他怎么回事,他犹豫再三才告诉余桃。陆骏认识周楚这么多年,自认为对于周楚的脾气秉性已经十分了解,甚至可以预判周楚的许多行为。他当然知道周楚是一个固执的人,这种固执在很多时候会上升到一种“蛮不讲理”的态度,首当其冲的便是沈西今,好在沈西今性格很好,和周楚可以互相弥补。
然而这一次,周楚像是发病一样,连沈西今都有点招架不住,产生了很大的抵触情绪。陆骏单独约周楚出来吃饭,周楚一直心不在焉的,状态消沉,那股与生俱来傲气不知道散到了什么地方。
不必多问陆骏也知道这一次周楚确实是受到了比赛和舆论的双重影响。
“我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是这副鬼样子。”陆骏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还能记得我第一次见周楚时的场景。就在一个酒吧门口,富二代云集,摆着一水的豪车。周楚就站在人群中,好像习惯性地稍稍扬起一点下巴,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周围人那些充满七情六欲的目光都跟他没关系似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他做什么都是恰好合适的,周楚就是那种人。他不善言谈,但一直很自信,骨子里带出来的自信。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目标很坚定,对外界言论充耳不闻,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有‘赢’能激起他全部的欲望。其余时刻,他就是低负荷运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认为。”
“但是在今天,物理学不存在了是吗?”余桃形容,“他打破了你的‘认为’。”
“也许不是打破我的‘认为’。”陆骏摇头叹息,望向窗外,“是他自己的信念开始崩塌了。”
还没有放暑假,司徒嘉树白天要上课,只有晚上有空练习。明扬一开始不愿意晚上来,影响他接单子,直到司徒嘉树双倍买断他才痛快答应。他们约定在之前的拉力场地见面,并且已经跟老板谈好了价格和时间,会在那里留得稍稍晚一点,明扬闲来无事也会开着自己的车在场地上跑几圈。
他最近也有不少的瓶颈,看见那坑坑洼洼的土路就觉得头疼。他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苦练,抵达场地的时间也会比司徒嘉树早一点。
司徒嘉树给他发消息说有临时的社团活动,要晚一点。他怕明扬一个人无聊,好心地给明扬点了外卖送过来。明扬坐在水泥地旁的架子上吃饭,看着天空从昏黄变得阴沉,四周起了风,有一点冷。
这时,他听到不远处车库有发动机的声音,下一秒,车灯照亮了黑暗。明扬心想司徒嘉树这小子在卖弄什么玄虚,抹抹嘴巴把饭盒一丢跑了过去。他跑得急,出现地又突然,差点被那车撞倒。
明扬刚要破口大骂司徒嘉树不长眼,仔细一看眼前的车不是那台BRZ,而是周楚的雪铁龙。
“周……周楚?”明扬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周楚连车都没下,像是没看见明扬似的开出了车库,朝着赛道那边行驶。明扬本想跳起来辱骂周楚一番,一阵阴风乍起,他背后一凉,开始怀疑刚刚坐在车里的人是不是周楚。这地方地处偏僻,周楚为什么会无端端地跑来,他人都站在周楚车前了,周楚怎么可能看不见?
回想起周楚坐在车里那张惨白阴沉的脸,明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难不成,有鬼?
可是鬼能有这种穿针引线腾云驾雾一般的车技?明扬站在场边看着在漆黑的小树林里闪烁的车灯,观察一阵,他确信这是周楚本人。只是他不知道周楚在犯什么病,这车开得毫无章法,似乎只想着尽情挥霍:挥霍性能,挥霍速度,挥霍他所有的情绪。
明扬诧异,周楚那种活死人性格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他知道周楚自比赛回来之后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也备受外界纷争,可是这个人不应该不管不顾才对吗?以前也不见如此过。
风不知何时烈了起来,月光被云层叠住,明扬听到隆隆响声,不是雪铁龙的声音,而是来自天上。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是司徒嘉树。
司徒嘉树问明扬是不是还在场地里,他那边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雨,没法儿过来,叫明扬赶紧回家。
明扬头顶电闪雷鸣,天气预报好像是说过台风的事情,但是他不记得了。他脸上一凉,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雨落了下来。
天上又是一记闷雷,像是炮仗炸开似的,明扬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等他再往远处看时,发现林中的光影不动了,他又瞧了几秒,雨大面积地跌落,将那灯光冲得模糊。
明扬确信周楚的车停了,这不正常,他赶忙跑了过去。
雪铁龙侧翻在路边,雨刷器默默地擦着玻璃,现场很安静。明扬万分惊愕,拉力车都安装了防滚架,安全带也是四点式的,即便腾空翻个好几圈也能为车里的人提供很好的保护。可眼前一地狼藉,周楚人呢?
“周楚!”明扬赶忙拉开驾驶室的门,周楚的身体被固定在座位上,人是斜着的,很安静。“你还好吗?你说话啊!”明扬一个人根本推不动车,只能尝试一边往里钻一边叫周楚的名字,让周楚回答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担心周楚出事,又急又怕,重复地喊:“周楚你别死啊你动一动,我把你弄出来。”
“吵死了。”
周楚吭了一声,他语气平稳,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明扬骂道:“老子好心救你!你他妈还嫌老子吵!你死了算了!”他嘴上不饶人,身体大半已经钻进了车里,把周楚的安全带解开,“操你妈残废了没有!没有就给我出来!”
周楚慢慢地爬了出来,两个人都被雨淋得湿透,车凄惨地躺在地上,雨刷器无助地工作。周楚把头盔摘下来,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赛车,一语不发。明扬见周楚没什么大事,怒意取代了刚刚紧张的情绪,质问周楚:“你有病吧!大晚上地发什么神经?现在好了,你说怎么办吧?”
“不关你的事。”
“啊?不关我的事?我好心救你出来合着还是我不对?你有没有良心啊?”明扬对周楚的不爽情绪再一次被激发出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比赛的时候翻车没翻够是不是?翻车修车有意思啊?这都控制不好,周楚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捞啊!”
周楚的头立刻转向明扬:“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捞!不是,我说你怎么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明扬开始充分发挥钛合金嘴的真正实力,“怎么了不服啊?不服你打我啊!”
周楚大脑内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开,他握紧拳头朝着明扬的脸上招呼过去将明扬打倒在地。明扬脑子嗡了一声,身体本能地扑向周楚要还这一拳头。两个人在雨幕中扭打一团,明扬可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的美德,一拳把周楚的嘴角打裂了,周楚也不客气,很快明扬的鼻子就开始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