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屁|股底下放着垫子,真的没必要,到不了那个地步,谢浮非要放,他一言难尽地坐在一片软泡上面,身上弥漫着一股药味。
因为他下楼前被谢浮按||摩过了,腰部擦了不知道什么油,现在有点热,消除了酸感。
陈子轻双手托腮,佣人把一碗水蟹粥放在他面前,他拿起勺子放到粥里,捞了捞趴着的红蟹,放回去,舀了点粥吃掉。
谢浮给他夹了半块蛋放在他盘子里,酱油色,看着像茶叶蛋,他不喝粥了,改吃蛋。
“你们上午有什么安排?”谢母问道。
谢浮说:“补觉。”
陈子轻对上谢母投来的视线,他脸红得没法看:“阿姨,我也补觉。”
“那下午可不能再补了。”谢母笑着说,“这么好的天气,你们不出去逛逛多可惜。”
陈子轻望一眼离他最近的那扇窗户,外面光线明亮不见雾霾,确实是个好天气。
佣人上了二个小菜,一口就能吃完的分量,还要用二个小碟子装。
谢母喝了一口粥,切了一小块蛋吃,饱了。
陈子轻习以为常,有钱人的胃好像没麻雀大。
“你们吃你们的,阿姨健身去了。”谢母优雅地擦擦嘴。
就在这时,谢浮不吃了,要走。
陈子轻很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坐了回去。
谢母及时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在健身房与先生分享:“儿子让小顾管着了。”
谢父人在去公司的路上,笑道:“好事。”
谢母幽幽地说:“我们管就不行,小顾管就行。”
谢父从助理手上拿过行程表看他今天都要忙什么:“不是一个概念,是那一年多的电疗把他……”
“谢长治!”
谢父一不留神就触及到了家里的禁区,他为半句话跟妻子道了一路歉。
一年多的厌恶疗法都没让儿子性向正常,只是让他暴瘦到畸形,混混沌沌,眼神痴呆涣散,接着就开始出现幻觉,幻听,生理性的自我厌弃,自残,多次自杀,这是专业医护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不可能的事。
儿子的病状太过罕见,他仿佛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就在那条同性路上生根,不可能离开,要拖他走,他就会死。
他们不想要一个疯了的怪物儿子,于是他们花了两年时间缝缝补补,想要一个和原来一样的儿子。
事实是,没了。没了就是没了。
现如今的儿子无论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送到他手上,是弥补,也是忏悔。
那些抽搐痉挛,口吐白沫,凄厉至极痛苦至极的吼叫,涕泪横流,鲜血淋漓的画面堪比噩梦。
谢浮说的补觉,实际也没怎么补,临近期末,他整理了一下他老婆的必修跟选修考试资料,打印出来订在一起,把重点逐一标上。
这份重点是他学完电子信息课程以后,归纳出来的。
谁让他老婆是个孝顺孩子,期末成绩都要报给奶奶,还是个小宝。
谢浮剥两颗水果糖放进口中,他拿起手机看相册里的照片,视线停在其中一张上面。
照片里的爱人拿着订婚书,谢浮站在他身后,圈着他的腰,脑袋搭在他肩头。
这张照片洗了两张装进相框,一张挂在这边的卧室,一张挂在公寓的客厅。
相框边沿是蝴蝶刻纹。
谢浮第一眼就看中了,很微妙的感觉,他继续往后翻订婚宴照片,差不多十几张多人合照。
有他跟爱人站在父母两边,有谢家权利链上的核心人物一批批地上台和他们合影。
也有他的二个发小。
他和爱人站在前面,二个发小在他们身后站成一排,五人全都面向镜头。
这一幕就此定格。
谢浮把这张合照发进了小群:有珍藏价值,记得保存。
迟帘:这他妈什么死亡打光,怎么把我拍得跟个鬼一样,脸惨白惨白。
孟一堃:我不也没拍好。
迟帘:起码是个人色。
孟一堃:老季脸怎么黑黑的。
迟帘:他当天化妆了,脸涂了黑粉,白皮都遮起来了,能看出个鬼的气色。
孟一堃:……??化妆了?我就说怎么黑了好几度。
谢浮:@季易燃。
季易燃:化妆师的安排。
谢浮: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孟一堃不敢再看小群。
而另一个国家,迟帘把照片保存放大,他发现自己的眼珠不居中对着镜头,是往下的,谢浮老婆就在他前面,后脑勺对着他,比他矮一截。
这他妈的,他在用放大镜找什么,这么细微的东西找出来,能说明什么。
不就是一瞬间的眼珠走向。
这天开始,迟帘有意无意地减少聊微信的次数,他期末作业扎堆了,独立的先搞完,剩下的小组作业就躺尸,组里有大能,用不到他出手。
迟帘有点时间就打游戏,他找了个奶妈做固定队友,一块儿玩了几次就不想再玩了。
奶妈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组队,他说,你技术太好,我没成就感。
迟帘又找了个靠代练代上来的奶妈,水得一批,组了几次队,一口一个“哥哥”。
“哥哥我好怕呀”“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要不理我”“我好笨哦,我都听哥哥的”。
哥哥,哥哥,哥哥……
他开麦把人骂哭还不消火,一气之下把游戏软件删了。
他妈的,死绿茶,叫你妈的哥。
奶妈会打不会打都不能让他满意,他最喜欢的游戏渐渐退出第一位,空出来的大把精力无处安放,一个没注意就跑到了刷朋友圈这件事上面。
还只是谢浮的朋友圈。
准确来说是谢浮老婆的朋友圈,因为那里面全是他老婆,那位住在谢浮朋友圈里面了。
迟帘顶着死了妈的表情,天天刷,吃饭刷,睡觉刷,上课刷,他还会冷不丁地蹦出奇怪的念头。
譬如谢浮老婆折的玫瑰,他每天都要看几次,每次时长十分钟打底,而且每次开始心脏都会闷痛,他还觉得玫瑰不应该是红色的,应该是橙色的。
这怪象始终都是水中月,山中雾,朦朦胧胧看不清面目。
直到迟帘去酒吧玩,一茬茬的人上前搭讪撩骚,他一个都没给好脸色,憎恶地说:“怎么全是男的。”
调酒师暧昧地敲了敲吧台立卡。
迟帘犹如五雷轰顶,他一个直男,竟然跑到gay吧来了。
正当迟帘要撤的时候,视野里进了个身影,不矮,体型瘦瘦一条,皮肉紧致地贴着骨骼,是个黑皮男生。
那男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欣喜地舔了舔唇,在多道羡慕不满的注视下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向他皮带。
迟帘将男生的手扣住,他上下打量,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上面,喃喃自语:“眼角吊那么高干什么,真倒胃口。”
他猝然惊醒,毛骨悚然地跑回去,冲了个凉水澡,哆唆唆唆地给他妈打电话:“妈,我心脏要复查。”
章女士立马安排。
迟帘复查了,他问结果怎么样。
“我心脏疼的次数不多,不是集中出现的,很散,出现之前没预兆,突然发作,又突然消失。”迟帘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
章女士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是后遗症。”
迟帘把手机攥进掌中,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心底呵笑,果然是后遗症。
这后遗症厉害了,它具备针对性。
它还有个别名。
是个成语,一开头的,一什么钟什么。
不敢说全,要脸。
迟帘决定戒手机,不看了,怕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不对劲早就引起了爸妈的注意。
章女士在会议上走神,她于一天傍晚去先生的国家,夫妻俩吃了顿烛光晚餐,期间聊了儿子的复查情况,在那之后他们长时间的相对无言。
倒不是婚姻出了裂痕,是育儿方面。
迟父转着杯口:“那场订婚宴上,阿帘会找顾知之的视线,想往他的视线里站。”
章女士一击眼刀扫过去:“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当时不说?”
迟父安抚:“当时说,现在说都没意义。”
章女士稍稍平息了点,确实没意义,儿子不由自主,他们能怎么办,把他的眼睛挖掉吗?
当初他们商量着利用四年时间让儿子淡化感情,她临时减半改成两年,儿子也答应了,当着她的面和顾知之在电话里分手。
两年够青春期的儿子褪去热度,融入新环境和新生活,开始新的社交。
到国外那天,儿子不知怎么突发心脏病昏迷在房里,他几度濒死,最后开启自我防护技能抽除记忆,这都是他们预料之外的事。
变故已经发生,他们索性顺势而为,迅速抹去顾知之留在儿子生活中的所有痕迹。
如今结合种种来看——儿子记起顾知之是早晚的事了。
章女士自嘲:“白忙活一场,局面搞得更崩。”
“不会,今时不同往日,一切都重新开局,阿帘早已不在棋局上面,他成了看棋的人。”迟父的看法和妻子不同,“他恢复记忆了也没用,顾知之是谢家准儿媳了。”
“那是发小的未婚妻,圈里圈外无人不知,儿子会约束自己的。”迟父缓缓道来,“约束一次两次不能打压他的竞争欲和胜负欲,次数累计到十几次二十几次就不一样了,他会痛苦,那种感受对心脏有害,心脏不舒服会影响到他的精神和情绪,学业,生活,甚至自理能力,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累会厌倦,他慢慢就放弃了。”
章女士听完他的定论,丝毫没因此乐观起来:“现在说的各种现象都是虚的,一切未知。”
她眼底闪过狠色:“干脆把人送出他们几个发小的圈子。”
“怎么送出去?送出去了,谢家能找不到?”迟父二连问,“以谢小子对顾知之的在乎程度,她能把全世界翻个底朝天,藏哪儿都能被他找到。”
章女士说:“那就消失。”
迟父脸部表情一收,他看着一向精明果断的妻子,一言不发。
章女士有些恼火地屈指敲击桌面:“你看着我干什么?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说。”
迟父心平气和:“消失简单,可是之后呢。”
章女士陷入短暂的静默。
“消失了,谢家同样会找会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家查到我们头上,两家就算是完了。”迟父在妻子质疑前说,“你不要觉得谢家不会不顾利益关系。”
“谢家会的。”迟父说,“因为谢小子。”
章女士无法挑出他这番言论里的漏洞,她扪心自问,儿子和门当户对女方的订婚宴,迟家能做到谢家那个程度吗?
做不到。
任何一个家族都做不到。
更别说儿媳还是个男的,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底层人物。
把另一方的名字放在前面,自家儿子的名字在后,这是完全不在意家族名誉和外界谈论。
家主跟主母亲自邀请,郑重又盛大。
为了小孩子的感情,谢家拿出来的尊重令人咂舌。
“所以藏人跟让人消失都不是明智之举,杀敌一千自损一千。”迟父拍拍妻子的手背,“你先别恼,你听我说完。”
章女士抽出手揉太阳穴。
“儿子记起来了只会羞愧万分,因为他给不了喜欢的人那样的订婚宴,他都没在朋友圈发过对方,这差别是条鸿沟,错过了弥补的时间。”迟父说,“他没法跟谢小子比。”
父母比不上发小的父母,自己也比不上发小。
迟父看着眉心紧蹙的妻子:“你硬要坚持采取极端做法,到时他的死讯无意间被儿子得知,直接把儿子刺激得恢复记忆。”
章女士放下揉太阳穴的手。
迟父握住她指尖:“儿子查到我们头上,发现是我们害了他喜欢的人,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章女士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迟父沉吟了一会,说出一个安全性高点的方法:“不如催眠吧。”
章女士顿了顿:“好,就按你说的办。”
夫妻俩的意见一统一就展开行动,让他们失望的是,催眠师没成功。
催眠师无法对他们儿子进行催眠。
章女士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的手臂,催眠不成,那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她和玻璃上的自己两两相望,当初她坐在车里跟谢家小子结束通话,内心涌出的念头是,希望自己将来不会为了所作所为后悔。
过了快一年时间,他们想趁回国参加订婚宴的机会,验一验儿子对顾知之的反应。
验了。
效果不是他们所愿。
到现今,那时的抉择后不后悔的结果,也要出来了吗?
“我保留上次的看法,儿子真的没希望了。”迟父在和生意上的朋友发信息,抽空抚慰妻子不安的因子,“他记起来了也不会再跟顾知之在一起。”
章女士并不认为前景大好。
“顾知之那孩子的爱情观我比较欣赏,开始一段新感情以后,上一段会切得干干净净,他在订婚宴上把阿帘当陌生人,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放下了,释然了。”迟父说,“儿子演独角戏再怎么撒泼打滚,顾知之都不会给他糖吃,那孩子心坚定,身上有独一份的品质,能做成大事。”
“他和谁谈不好,偏偏是两个发小,一前一后的谈。”章女士心下生出些许微妙,“你不觉得很怪?”
迟父说:“哪里怪了,优秀的人很容易招来吸引的目光,阿帘的发小哪个不优秀。”
章女士见他没能进入自己的频道,懒得继续这个话题。
“最坏的结果我们已经走过来了。”迟父把笔电放在茶几上,“不管是怎么散的,他都已经是过去式。”
作为一个过去式,越闹越会意识到知道自己想要的属于别人了,想抢回来,就要成长。
成长了都抢不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彻底的长大了。
迟父走到妻子身边,揽着她的肩:“小孩子之间的争斗,大人不参与,家族更不会干涉,儿子是斗不过谢小子的,这点我们都清楚,他唯一的王牌是顾知之的纵容,现在没了,他手上什么牌都打不出去,会输得很难看。”
章女士靠着他:“阿帘只会任性骄纵那一套。”
顾知之不哄着让着了,那一套就没用了。
迟父有感而发:“当初我跟他说的他们感情里的问题,他为什么没反驳,不就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只是不知道怎么改,或者说还没到能改过来的年纪。”
章女士心情烦重:“他这段感情起不来了我知道,我担心的是,他还能改回原来的性取向吗?”
迟父理性地给出答案:“也许不能,也许能,要看他未来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那个人的性别决定他的性取向。”
章女士长长地叹气。
儿子的心脏不好,他们不敢来硬的,都在软策略里挑,让儿子去国外上学考验两年,那已经是他们放低底线的证明。
他失忆了是好事,可以免掉教训。
可他恢复记忆,那就是老天爷非要他吃这个教训,当初没真正分手,他记起来了的时候,就会迎来分手的痛苦。
或许他会想为什么要记起来,还不如忘掉。他必将面临残酷的现实,付出惨痛的代价,哭着成长。
章女士的眼中浮出一丝不确定:“我不想有天问你,是不是我们错了。”
迟父摩挲她的肩头跟胳膊:“不会的。”
章女士想到了跟她打过交道的谢家小子,要是他不和顾知之在一起,那她儿子无法获取顾知之的信息,从此零交集,大概率真的就能永远忘记那段记忆。
谢家小子着了魔。
不然以他那样的富家少爷,怎么会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尽管人不是东西,但在他的圈子,联姻对象的私生活可以混乱,那是因为自己不会用,两人只是挂名夫妻。而作为豪门真正的夫妻,实打实的谈情说爱,是很介意的。
更别说是年少时期的纯白年代,所以谢家小子要他儿子的前对象,离谱二字都不能完全诠释出来。
章女士莫名有种不适感,那种怪异又浮上心头,总感觉顾知之这个孩子不简单,她不想去揣测一个才上大一的小辈,转移注意力道:“我们比不上谢家开明,却比季家要宽容太多。季家小子是真正意义上的独苗,他的感情不能自主,哪怕对方是异性也不行,婚姻更是说一不二,绝不存在忤逆的可能。”
迟父笑道:“这个事说不准,他能为了篮球跟季常林对着干,被打得快死了都不松口,说明骨子里是个执拗的,跟我们儿子差不多,只是一般时候不外露而已。”
执拗的人偏执。
章女士自找安慰:“也是,现在的顺从不代表以后就会顺从。”
迟父带她离开落地窗前:“看一个问题从多个角度着手,就不至于困在一个点上。”
章女士去卸妆。
孩子的感情这么废他们精力,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
夫妻俩决定先放置。
当初能在发现他的性取向变化和感情以后,针对他的不足采取措施,同样能在他恢复记忆后,根据他的问题讨论出对策。
青春年少时期谈一场恋爱,总共也就半年多,这才多久,怎么就能到了刻骨民心的份上。
要不是他们不像季家那么迷信,他们真要怀疑顾知之跟儿子是前世今生的孽缘。
迟帘感觉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蛛丝缠上了,他在网上看发小订婚宴的视频,吃瓜的碴一样各个平台乱窜。
竟然还有谢浮跟顾知之的超话,cp叫黑白配。
迟帘扫了眼自己的冷白皮,他在超话逛了一个下午,里面全是磕学家,糖多到能把每个进超话的人齁死。
“真会瞎扯,还夫妻相,这两人能有夫妻相,我把手机吃了。”
“这配乐还不错,下次老子也用。”
“般配?眼睛不要了就捐给想要的人,搁这当什么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