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突然感到自己约虞砚来探监是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就算现在虞砚拒绝见他,但也还是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叫他一起来探监温阑和温阑撕破脸后他尚且不一定能保持冷静,更别提离婚前还在协议期间虞砚就明里暗里和温阑起了许多次冲突,而造成这些冲突的根源都是自己,岂不让虞砚再次回忆起当初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更弄巧成拙了吗?
温朝操纵着轮椅向门口移动了一段路程,在距离虞砚不到两米的位置又克制地停了下来,似乎是害怕虞砚会抗拒他的靠近,虞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温朝眼神无助地又轻轻唤了虞砚一声:“小砚。”
分明放才温朝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骇人戾气让旁观者都能感到惊心动魄的畏惧,但此时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好似他才是被扼住脖子难以呼吸的人,而他也只是异常温驯地选择了顺从不反抗:“我以为你不会来。”
“本来不打算来的。”虞砚说,“但是想了想,总要来亲眼看看害我的人落得什么下场,不然白受那么多天的憋屈气。”
温朝听出来他话里轻微的嘲讽,咬了咬舌尖,歉疚道:“对不起,小砚,我……”
“我说温阑,又没说你,”虞砚乜他一眼,尖锐刻薄的语气稍稍收敛了一点,“温总以前可不是这么柔弱的人,刚刚不是还挺凶的吗?”
“我……”温朝被噎住了,但他的确没有辩驳的余地,沉默地垂下眼,轻轻吸了一口气,肩膀随着几不可见的叹息微微塌下,“那我先出去等你。”
虞砚没说话,温朝低下头从他身边绕过,沉默地离开探监室、顺手关上了门,等在门外。
温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完全无法预测温阑会和虞砚说什么,也不敢猜想虞砚听到温阑的那些话会不会更厌恶他。他反复地、近乎神经质地转动着、揉按着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直到金属边角在他指腹硌出深深的红痕也无法缓解他的不安。
恢复呼吸的温阑抬眼看见面前坐着的人是虞砚,忽而向后重重一靠,连带着椅子向后滑开一段距离,在光滑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尖鸣,他眼中的敌视和嫉恨不加掩饰,“虞砚,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虞砚看着他,眼中无喜也无悲当初偶然听到温阑入狱的消息,他还会产生类似于狠狠出一口恶气的意外和暗爽的情绪,到现在,他看着温阑因疲惫和怨愤而深陷的眼窝、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再也不复当初光鲜的脸,忽然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了,就好像这个人只是再平常不过、在电视上偶尔会一晃而过的某个监狱的犯人,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无关。
虞砚的脑子里甚至划过一个有些滑稽的念头温朝怎么会觉得我和他像,还给我化他的仿妆还能得到十分有效的迷惑效果的呢?
温阑同他对视片刻,莫名被他这幅毫无波澜的表情激出一股无名的愤怒,被禁锢在手铐中的双手用力地握成拳,他眼中的仇视几乎要顺着逐渐蔓延开的红血丝流淌出来,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意图同方才刺激温朝一样刺激虞砚:“是阿朝叫你来的吧?”
“你刚刚就在门口听,怎么?阿朝为我把你踹掉、离了婚还是不长记性,现在看我落魄了,又眼巴巴地贴了上来,你还真是跟落水狗一样,和现在的我,又有什么两样?”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虞砚都没有一丝情绪乃至细微表情的变化,更没有打断他,就好像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讲述的一件无聊又枯燥的故事,他漠视的眼神比居高临下的温朝还要叫温阑难以忍受。
狱警警惕地注意着两人的对话,悄无声息地往温阑的方向靠近了两步,以防再次出现刚刚温朝在探监室里时所发生的冲突。
“要不是阿朝当初保你,你以为,你能像这样人模狗样地坐在我面前吗?!”温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以至于他腕间的手铐“咣咣咣”地猛烈撞击在桌沿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为什么非要上那辆车!如果我拉住了他……如果我拉住了他,你早就该消失了!我为他做了那么多、替他铲除异己,他怎么能、怎么敢这样对我而选择了你……我真不应该心软,就应该把他锁在……”
狱警厉声喝止了温阑,一左一右挟制住他的手臂,使得温阑不得不向后紧紧贴着椅背。
虞砚异常耐心地听着,见状也只是礼貌地将椅子往后移了一段距离,直到温阑气喘吁吁地瞪视着他、一时间想不出更多的、能借此刺激到虞砚的话。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虞砚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十分平静。
“他也只是为了他自己。”温阑死死盯着虞砚,“虞砚,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你只不过是代替我留在他身边的一条狗而已,他今天会这样对我,迟早有一天也会这样对你。”
“虞先生,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到了。”狱警客气地朝虞砚颔首示意,虞砚礼貌地应声道谢。
狱警强行带着温阑从椅子上站起来命令他转身,而温阑仍不死心地最大幅度扭过头,目眦欲裂地要偏往虞砚的方向,突兀道:“等着看吧虞砚,你和他注定不可能!”
他像是神经出错,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可以说得上疯言疯语,却无端地让虞砚眉心一跳,还没来得及深究温阑到底什么意思,眼角余光便瞥见门口的方向有人推开了门,虞砚脱口道:“他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关心这些。”
门口处侧着身体坐在轮椅上的人似乎沉默地顿住了推着轮椅要离开的动作,又或者他本来就没有听到温阑和虞砚最后的对话,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也就不存在任何动作,虞砚将目光投向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温朝的身影了。
虞砚顺着走廊一出来就看见温朝在大厅外的左侧平台处,洛在他身后,弯着身子在和温朝汇报工作。
出于一贯的礼貌习惯,虞砚都不会不告而别,即便现在他还是想尽可能离温朝远一些、让自己回归到平静生活,但还是没有直接离开,迟疑着慢慢走向温朝的方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停了下来。
“洛女士。”虞砚没有看温朝,朝闻声转头望过来的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我先回去了。”
“这边不好打车,虞先生和我们一起吧?顺路送您回家。”洛都来不及看温朝的指示,连忙挽留虞砚,“或者就送您到最近的地铁站口。”
“不用。”虞砚毫不犹豫地拒绝,温朝的注视太有存在感,他难以忽视,视线忍不住往温朝脸上滑落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他便若无其事地敛了回来,“以后就别再联系了。”
洛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虞砚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下阶梯,径直离开了。
“温总。”洛轻轻叹了口气,“前几天黄先生联系了我,之前您通过黄先生转给虞先生的三十五万退了一部分回来,今天已经到账了,一共是十五万整。好在节目组没有克扣您定好给素人嘉宾的十万薪酬,不过看来虞先生把多给的十万也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