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听谢印雪坦言知道自己老早就露了馅,卞宇宸又问:“那你是故意被明生推下去的了?”
谢印雪懒得就这种明摆着的事再做一遍回答,昂首用下巴指指石梯上看不到身影的明生道:“你管我是不是故意的,不如去管管你那‘十三’,再不管他就要死了。”
“管不了。”卞宇宸摇摇头,“我一个人跳不上去,他也没法自己下来,你能跳上去吗?”
谢印雪听笑了:“他把我推下来,我还上去救他?”
“那就让他去死吧。”
卞宇宸如表无奈似的撇撇嘴角:“即使把他救下来,他也不可能再凿完七块石块了,明早死和今天死没什么区别。另外,有一点我需要讲清”
“他不是十三,他只是明生。”
卞宇宸的话叫谢印雪略生讶意。
不单单是因为卞宇宸说话时的态度和表情刻薄冷漠,仅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强调,就像谢印雪把明生误认为十三是件严重必须立马澄清的大事,而明生死不死根本不重要,卞宇宸不关心,更不在乎。
还因为卞宇宸现在仿若亟需发泄般,毫不避讳地和谢印雪讲起了卞家那堆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明生他家里的确是做白事生意的,什么‘白事生意’都做,和卞家有长期合作。”
话点明到这,已无需多费口舌,何况明生打捞再多的黄金也无法让干尸为他凿石这事也说明了一切。
“他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也叫‘明笙’,笙歌的‘笙’。”卞宇宸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她是我堂妹,以前常到他家铺子去为其他十三买棺材。明生不想他喜欢的明笙,有朝一日会躺进他家做的棺材里,因此他答应了我一件事。”
那件事是什么,卞宇宸没直接道出,不过他们都知晓答案。
而明笙作为卞宇宸的堂妹,一个好端端的卞家小姐,又为什么会躺进棺材里,只要联系着卞宇宸的“夭”命格,便不难猜,无非是给卞宇宸续命的药引子罢了。
毕竟以血亲为引,续命效果确实是最好的。
只是到底为骨肉血亲,鲜少有人会弄到这样相残相食的地步。
可卞宇宸连谈及自己的血亲堂妹,也依旧是一副冷血冷情的语调,隽秀的面容在通透亮堂的光线中,呈现出一种令人刿心怵目的阴鸷。
他抬眸将目光落向谢印雪的面庞,此时此刻,他仿佛化身成了替谢印雪打抱不平的仁人志士:“这样的烂人,死了就死了,能用这么一条烂命去换明笙活下来,是他的福气,这也是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好事,你说是吧?谢印雪。”
卞宇宸看待明生心中抱着这样轻蔑不屑的态度,难怪他会在一开始会误以为卦象中的“谨防口舌”是指自己和明生。
关于明生为人如何,谢印雪不作评价,对于他的生平往事,谢印雪亦不感兴趣。
一个一生做好事的人不能因为做了一件坏事就被评判为坏人,一个一生干坏事的人同样不能因为做了一件好事就被认定为是好人。
谢印雪只就自己听到那些动静说:“他把姚小果送走了,姚小果或许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吧。”
“你呢?”
谢印雪对卞宇宸发出灵魂质问:“到你死的那天,会有谁会觉得你是好人吗?”
卞宇宸微笑道:“卞家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好人的。”
在某些时候,谢印雪会觉着卞宇宸的精神有点不正常了,可能是在锁长生的副本里待的太久,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他用堪称怜悯的目光睨着卞宇宸:“骗我可以,反正我不会信,你别把自己也骗过去就行了。”
卞宇宸唇边的笑容微僵,眼角抽搐两下,脸上差点挂不住假笑:“那你呢?”
“沈家的人就会记着你为他们做的一切,会感激你,会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无所谓,我不在乎。”
谢印雪一句“难道我姓沈吗,姓沈的人怎么想关我姓谢的什么事?”把卞宇宸剩下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他目不转睛盯着谢印雪瞧,想从青年脸上抓到一丝口是心非的不甘,却怎么都寻不到。
卞宇宸一直觉得他和谢印雪很像,家世、背景、能力、连命运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轨迹都是相似的,只不过他们是一对注定势不两立的夙敌。
但要说卞宇宸有多恨谢印雪,恨他恨到分分秒秒都想他去死,那倒远远不至于。
就比如当下,比起杀了谢印雪,卞宇宸其实更想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