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梦到了君臣走到尽头的悲剧,惊的冷汗淋漓。
与寻常不一样的是,燕知微如今就睡在他的隔壁。
他沉浸在疯癫欲狂的情绪中,浑身都颤抖着,克制不住地攥住床柱时,如同中了无可救药的瘾,骨髓里都在叫嚣,他无比想看见知微的脸。
楚明随手披了件宽袍,如同游荡的魂灵,悄无声息地就离开客房,走进一墙之隔的房间。
他虽然有点心虚,但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他与燕知微是何等关系,不需要半点避讳。
燕知微警戒他,却又放心他,虽然象征性地上了门栓,但是他的窗户是开着的,通风。
尊贵优雅、富有四海的陛下,第一次为了见自家贵妃,不顾形象地翻了窗户。
实打实的“夜探深闺”。
在楚明阴沉着神情,裹挟着一身几欲疯狂地晚风,走进他的房间时,他身上的冷冽黑暗快要吞噬一切。
直到他伸手撩起床帐,看着软乎乎的小鸟睡得迷迷糊糊,甚至还不老实地蹬被子时,他身上的暴烈情绪才渐渐舒缓平静,重新成为一潭温柔的静水。
燕知微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要乖乖地在他羽翼下依偎着,他满心的杀戮欲望就会自然湮灭。
“真让人操心。”他撩起一缕小燕软软的长发,揉搓片刻,觉得滑凉。
冰肌玉骨的天仙小鸟,在洗去铅华,回归山林时,才是最漂亮可爱的模样。
他在最尊贵的枝头谨小慎微。回到山野之中,他终于能用黄金一样的嗓子快乐地高歌了。
他当真要如此自私,把他带回锦绣堆,名利场吗?
倘若遵从自己的心,楚明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会。
直到离别后,楚明才惨痛地领悟到一点:没有他的小燕是自由的,可以无拘无束地飞翔。
燕知微已经可以抛却锦绣荣华,放弃坦荡官途。他什么都拥有过了,也已然功成身退,对于权势再无兴趣,根本没必要随他回长安。
如今,离不开燕知微的,是他自己。
似乎是看见他的神情幽暗冰冷,燕知微心里忐忑,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与他耳鬓厮磨,柔软又贴心地安抚尊贵的天子,道:“陛下怎么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
“朕,悲伤吗?”楚明似乎有些迟钝,他眨眨眼,顺势圈住凑到跟前吻他的小鸟,与他黏在一处,死不放手的模样。
他竭力柔和下声音,怕这恐怖的占有欲惊吓了他,和缓道,“朕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表情,很可怕?”
燕知微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是可怕,而是怕。”
“怕?”
楚明本是极骄傲的男人,在燕知微离开之前,若有人对他说一句怕,他只会嗤笑一声,置若罔闻。
如今,他的确懂了这句“怕”的含义。他的确在怕。
楚明圈着燕知微的手臂,本该挽弓持刀,稳如泰山,此时却很明显地在颤抖,生怕他再来一次金蝉脱壳。
“是啊,朕在怕。”他承认,眼波温柔,“知微安抚一下朕吧。”
深夜在床头诉相思,几多暧昧。若要保持距离,他们本不该如此。
天仙似的美人好似洞悉一切,环着他的腰,认真地安抚着帝王动荡的情绪,“不怕,陛下不怕,知微在呢。”
“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