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闻此言，好似太疲倦，耗尽了所有气力，只得苦笑道：“我病着呢，莫过了病气给殿下。”

钟成：“那你可不晓得，他听说你也病了，非要下床来看你。他那拧脾气，我可拦不住，忙说过来请你去，你不去，他可就过来了。”

燕知微立即下床，忙把外袍往身上披，“……不早说！”

燕王内息深厚，又因为常年练武，身体强韧，恢复起来比较快。两三天的功夫，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现在虽然还不能下床，但是看看军情还是可以的。

见一身素色锦袍的小燕走进来，怯生生的，似乎有点躲着他，像是被抓包了的少年。

楚明知晓，他是心里别扭，不知道他在苏醒之前听到了多少他的“遗言”，压根不敢见他。

“知微，过来。”楚明的声音带着些低哑，病意倦然。

“主公……”燕知微贴着帐站着，眼睛乱瞟，不敢望向他。

楚明依旧那般尊贵俊美，胸膛上缠着绷带，墨色长发披散在宽松敞开的雪白亵衣上，锁骨和脖颈显露着，线条优美秀致，在这苍白病意中又有多情风流的意味。

楚明把兵书一合，气笑了：“小燕敢把剑往脖子上架，却不敢和本王说话？”

燕知微快哭了，哽咽道：“您不要提了。”

他没发现殿下还有一息，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遗言，还真的打算自刎，这种黑历史，他能不能让殿下忘记啊。

这几天病着，他满脑子都是枯树下的那一幕。

楚明可忘不掉，一名忠贞到愿意为他殉节的臣子，一只爱惨了他，没了他活不成的小鸟，他合该疼他一辈子。

还有什么誓言，比同生共死更动人吗？

年轻的王笑着阖眸，心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第43章 然诺重，君须记

楚明的确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当他身边之人战死的七七八八, 他拖着重伤失血的躯体，脱下破碎的战甲，盖在与他身量相仿的残尸上, 伪造自己死亡。

楚明且带着身侧的人战且退, 直到这棵枯树下, 他杀尽最后一名追兵，精疲力尽地斜倚此地时, 心中分明知道：

这次倒下后, 他恐怕是再也没法再站起来了。

他是被燕知微叫醒的。

在意识混沌，将死未死时, 小燕近乎凄厉的哭声深入到他的脑颅中，把他浑身的求生欲都调动起来, 逼着自己睁开眼，拼了命也要挡住他自刎的那一剑。否则他会用余生去后悔。

“本王还病着, 知微, 是本王去找你, 还是你自己过来？”

楚明维持着不碰到伤口的坐姿, 此时他佯装挪动一点, 露出吃痛神情, 就看到燕知微睁大眼睛，蹬蹬跑过来。

燕知微像扭扭捏捏的小媳妇似的, 坐到他身边，软声央求道：“殿下, 您别折腾，小心碰到伤口。”

“无妨。”楚明即使重伤在身, 苍白消瘦些许，但他天生的这份气度摆在这里, 怎么都不会显出半分低潮脆弱。

“这点伤势不算什么，现在真是关键时候，哪里都离不了本王。”

苏醒之后，楚明一刻不停，不但召集心腹将领开会，安排军务，还给在燕北的向帅亲笔写了封信。

此时，他歇下来养病时，他也兵书不离手，思考接下来的局势。

楚明天生一根硬骨头，从来不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无论是怎样的骄兵悍将，都对他心服口服，为他出生入死。

旁人觉得他强势冷静，绝对权威，燕知微却见过他濒死的苍白脆弱。

他凝望楚明片刻，见他绷带洇着血，缠在他的劲瘦躯体上。百战之后，换来一身伤痕，他又不知怎的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