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微笑对他人攻讦,仍旧泰然自若,八面玲珑,不见半点弱势。
但在楚明面前,他的泪腺向来是很发达的。
此时他侧卧着,眼尾绯如揉碎的桃花,泪水顺着脸部的轮廓流下,一滴滴沾湿了柔软的丝绸枕头。
燕知微蜷起躯体,显得越发纤薄脆弱,鼻音也闷闷。
“燕雀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品种,又不是凤凰。陛下养厌了,他啄你了,就换一只好了,还听话乖巧,不会惹您生气。”
“原来那只是生是死,和您有什么关系?”
楚明自登基以来,越来越冷淡孤寂,甚少有情绪波动。
旁人见他,正如莫测之天,难知之阴,由畏而生怖。
自从燕知微入宫后,他平淡乏味的深宫生活多了一抹亮色,但这多半是鸡飞狗跳,让他本该封锁的情绪也跌宕起伏,玩的就是心跳。
“朕说错话了。”楚明把那分隔二人的玉枕扔到一边,率先越过龙床那条形同虚设的中线,凑过去,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
“知微,别哭,知微。”
楚明自背后抱他,好似当年的燕王殿下的温柔,“朕不该说你,也不该提旁人。小燕,理理朕?”
燕知微与他博弈时,每一环都精心算计过,冷静的很。
何时低头,如何抛掷话头,如何逼视,如何比作夫妻,如何引他恻隐不忍。
却独独没算计过,他刚刚自比君王之妻,正是动情时,还没走出角色,就得和他睡在龙床上。
这是当真如民间夫妻一般,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局好难,他没打过,被吻一下就会散掉,该怎么赢?
优美柔润的龙涎香气息随着体温透过来,燕知微被这怀抱笼罩,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不自觉止住啜泣。
若是再听他哄上一两句,说些醇厚动听的情话,他怕是连骨头都要酥软了。
但是,楚明却道:“今天朕,不太对劲。”
在安静的深夜里,君王怀抱漂亮妃子,竟是开始三省吾身。
“恶语伤人六月寒。朕今日,竟是反复试图逼你、迫你,伤你……”
他阖起眼眸,眼底有床帐外微弱的烛光,近乎自语,“这是为何呢?这不像朕,朕在怕什么?”
“陛下也会怕?”燕知微窝在他怀里,略略调整了姿势,让他抱的舒服些,不再是背对的抗拒模样。
“为何不会?”楚明反问。
他环着他,看见小燕眼角未干的泪,如月宵花雾的容色,与额前的一点红痕,心里也发酸。
燕知微抬手,顺着君王的深邃的轮廓,轻轻摩拭他的俊逸眉眼,满眼尽是他清隽优雅的容颜。
小燕看似柔弱,心性却是极为刚强与勇敢。
他轻声道:“陛下别怕,无论发生什么,知微会挡在您面前。”
楚明漆眸微凝,却是笑了。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地感觉到,小燕长大了。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楚明微微后倾,自然而然地被推倒在枕上,他的乌发如浓墨流散,身躯如倾倒之玉山,又有漱石枕流的逸然。他坠于锦绣堆叠里,金相玉质,怀抱绝世美人,是极慵懒恣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