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姑娘也不在意,凶就凶吧,至少没人敢再找他们家麻烦,敢让他们家吃哑巴亏了。

小村姑娘凶名在外,唯独在一件事上犯了难。

她的姆妈。

随着最后一个弟弟娶亲,姆妈最后的容身之所也没了。

这些弟弟们没结婚前还算有良心,结了婚之后便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加上一群厉害弟媳,小村姑娘为自己姆妈的晚年感到担忧。

她不希望这个劳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在晚年还不得善终。

姆妈却想得很好,她觉得她有四个儿子,不至于连口饭都吃不上。

可现实却比小村姑娘想象得更残忍,姆妈颠沛流离,像一个沉重的包袱被弟弟们甩来甩去,过得比丧家之犬还不如。

她想把姆妈接回家住,却被姆妈拒绝了。

没有母亲住到女儿家的道理,小村姑娘家还住着她的婆婆,不说小村姑娘的丈夫会不会同意,她的婆婆也不会愿意的。

更别提她还要为儿子们的名声考虑。

这或许是小村姑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在这种磋磨下姆妈死了,是自杀的。

她活不下去了,被万人嫌被千人骂,儿媳妇们骂骂咧咧,嫌弃她如垃圾,儿子们默不作声,当个沉默的帮凶。

大女儿有心对她好,可是她自己都当了奶奶,也没有多的精力再来照看自己,五女儿是个爱慕虚荣看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靠不住,六女儿善良心软,却嫁给了一个穷沟沟里的男人,日子过得苦兮兮的,对她有心无力。

但是临死前她还在想着顾全儿女们的面子,不想让他们落个逼死老母亲的名头,她怀揣着必死的想法,买了农药,将农药掺杂在酒里喝了下去。

这样外人只知道她是喝酒喝多了醉死的,不知道她是喝农药喝死的。

姆妈死得太过决绝,让虐待过她的小村姑娘的弟弟妹妹弟媳们都害怕了,他们央求小村姑娘找来道士,在姆妈的葬礼上请了道士用符将她封印。

林佩娥的眼泪啪嗒掉在了手背上,她像是毫无察觉一样,“她这一生都记得那个场景,好多的黄符啊,密密麻麻的将姆妈的身体贴满了,盖棺之前她想最后再看一眼姆妈的脸,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无数张黄符。”

云安的心被揪成了一团,眼睛红红的,他知道外婆这辈子过得苦,却没想过她过得这样苦,还有太姥姥,临死前她都在为儿女们考虑,甚至连死这件事都要顾虑到孩子们的名声。

可是一转头,儿女们便请了道士将她封印,她怨她恨是正常的,谁能无动于衷平静的对待这种事?

但是……云安不明白,他一直都想不清楚,既然奶奶知道是非对错,为什么还要……助纣为孽?

林佩娥轻笑了一声,给出的回答很简单。

“保一方。”

姆妈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所以林佩娥即便这事不能这样做,她为了弟弟妹妹们也妥协了。

“所以是我去找的道士。”林佩娥掩面哭泣,“我想着就算有报应就算姆妈回来报仇,就找我吧。”

“但是你没想到,太姥姥还没动手,舅爷爷舅奶奶们做得更过分。”云安喃喃道。

生前他们对太姥姥就不好,虐待她,将她当做负担甩来甩去,死后请道士封印她,不给她修墓立碑,让她死后连香火都得不到,这一切就源于他们的“恐惧”。

林佩娥擦干眼泪,抬起头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变得清明,里面充斥着的是满满的恨。

“后来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人的贪欲和恶念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林佩娥想摸摸云安的头发,手伸出去又停在了半空中,像是在怕云安害怕自己,又像是不希望自己这双沾满了血腥的手玷污了纯洁美好的孙儿。

云安似是有所感应,主动伸手握住了林佩娥的手。

云安的掌心温暖,林佩娥的掌心冰凉。

祖孙二人,一人像初升的太阳带着勃勃朝气,一人像天蒙蒙亮时的月亮,已然走到了迟暮。

一只手犹嫌不够,云安干脆两只手都紧握住林佩娥的手,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