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充斥着整个屋子。

林佩娥跪在床边,扶着姆妈起身,伸手去扣她的舌头,想要她把喝下去的酒吐出来,林芝芳和林芝媛也在一旁垂泪和哭喊,几个儿子围在旁边垂手,面色严肃。

“别抠了,没用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快醉死,没有意识了。”

“你怎么看护姆妈的?”林佩娥第一次情绪如此崩溃,疯狂拍打着林世平,哭着质问他,“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喝的酒?”

林世平沉默,偏过头去不敢面对大姐悲痛欲绝的眼神。

闻言的四舅奶奶自知大事不妙,赶忙扑到了床边,大哭道:“妈~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您,是我的错。”

林佩娥盯着女人,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平日里她这样说,说了也就说了,如今人都成这般模样了,她还是如此姿态,做给谁看?

在兄弟姐妹差一点儿反目成仇之前,救护车来了。

面容模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赶到,手脚麻利的将人运到了车上。

云安转身便被林佩娥紧紧抱住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和嘈杂,就像是眼睛被塑料封遮住,耳朵也被堵住,他在模糊的世界里听到有人在劝林佩娥。

“你还有孙儿在家需要照顾,不要跟着去了,我们陪着去医院,有事会给你打电话。”

“是啊大姐,你就在家吧。”

他们都在劝外婆,让她不要去医院,云安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感受到外婆抱着自己的手骤然一紧,身体紧绷着,就像是一只无助却又不能表露脆弱只能强撑着展现自己的强大的豹子。

将那些劝解抛之脑后,林佩娥抱着云安就上了救护车。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云安来说就像是开了快进键一样。

太姥姥被送去医院后医生很快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因为太姥姥的年纪太大,医生不建议做手术,只能尽力用药物治疗。

云安表现得格外懂事听话,紧紧跟在林佩娥身边,抬头看着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他有些着急,转头望向林佩娥,却见林佩娥脸色十分难看,爆发出一种极为激烈的痛苦。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太姥姥会在这个时间死去,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云安还是感同身受的感受到了浓厚的悲怆。

回到病房,太姥姥的病床前密密麻麻围了不少人,都是她的子孙后代,都是得到消息后赶过来的。

云安听到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在小声议论,说老太太命真好,有这么多儿女和孙儿来看望照顾她,她培养了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是有福气的。

命好?有福?云安很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沉默着听着这些“孝子贤孙”们商讨太姥姥的后事。

人是白天送到医院的,在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且告知家属情况后,这一大家子人做出了决定,小辈是没有发言权的,云安眼睁睁的看着,真正做决定的是太姥姥的七个孩子,再缩小范围那便是她的四个儿子,因为女儿在这种事情上也没有决定权,哪怕林佩娥是长女。

决定做得很快,林世平和林世成两兄弟一个是做生意发了点小财的,另一个是差一点就能当上村干部的,颇有点威信,决定几乎是他们两兄弟做的,林世威生得矮小又没什么本领,大事上没人听他的,他也从不主动发表想法,林世强年纪最小,凡事由哥哥姐姐们做主。

人,是救不回来了。

就算救回来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所以最后的决定是不救了,带太姥姥回家去,落叶归根。

乡下的人,特别是年纪大的老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落叶归根不仅仅是尸体要回到故土,他们希望能在故土上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不是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已经是深夜,做完决定的林家人片刻都没耽误,叫了救护车,给老人打上点滴,戴上了氧气面罩,要将人送回乡下去。

云安紧紧跟在林佩娥的身边,牢牢的牵着她的手,眼里含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太姥姥,或许是回光返照,她这会儿突然有了些精神,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着。

在她身边的儿女和女婿媳妇们张罗的张罗,办出院手续的办出院手续,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没有人和她眼神对视,都避开了她的视线。

只有林佩娥,在这种时刻她也顾不上云安,松开了牵着云安的手,趴在太姥姥的床边,泣不成声。

云安瞧见太姥姥瘦成了皮包骨头的左手虚弱的握住了外婆的手,那只手瞧着很可怕,瘦得只剩下骨头,皮肤皱纹横生,松松垮垮的挂在骨头上,掌心的纹路很深很深,遍布老茧,一看便知道是一双做过许多活的手。

太姥姥嘴巴张开又闭上,像是想说话,林佩娥俯下身子,将脑袋靠在她的嘴边,哽咽道:“姆妈你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云安看向其他人,每个人都在赶时间,他们花了重金希望能吊住老人的命,让她回家后再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