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谈潇还是第一次发现孔宣这么好学。
但既然孔宣这么说,谈潇也不会阻止,他和孔宣都坐在书桌前,因为本是单人书桌,两人难免紧挨着。空调定在一个适宜的温度,出风吹得身上暖洋洋,也不必聊天,各自看书改作业,就像回到学校一般。
专注之下,谈潇也不知过去多久,暖风吹得他不觉打了个哈欠,头也蜻蜓点水般点了两下,接着便困倦地伏案打盹了。
孔宣侧头看了一眼,继续改题,手指不自觉拨着发扣。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小年快要结束,再不上去来不及了。
孔宣把谈潇的笔抽出来,将他抱到床上,蹲在床边呆呆看他。和孔宣经历过的时间相比,下界的日子便如一个瞬间,但此刻他回想起却是清晰而丰富,而每一份丰富,都有谈潇的原因。
谈潇半梦半醒,感觉自己好像被搬到床上,但困意上来,他也不想动了,只听到孔宣似乎在说:“我要走了……”
大神一路顺风,过完年见,谈潇很想睁眼祝福,但眼皮沉沉的。
就在谈潇以为孔宣已经离开了,他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过眉心,耳边是一道声音轻轻说:“坛下灵巫,永受嘉福。”
第53章 送灯
大年三十,谈潇在家和谈春影吃了团年饭,然后就开车去城外了。
按照南楚的旧俗,年三十有“送灯”一说,也叫送亮,就是去祭祀先人,除却“清明时节人找鬼,中元时节鬼找人”之外,年三十南楚也是要“人找鬼”的。当然还有些地方是元宵节送灯,不一而足。
这些年大家几乎是形成了习惯,晚饭后便是送灯的高峰期,烧纸送灯,让祖先也热闹热闹,回去刚好看春晚,交警都会在各个墓园附近值守。
天将黑时便抵达了城外的墓地,这时候已经有来来往往的家庭前来送灯,汇聚在山路如同灯河。
送灯时通常还会烧些纸钱,放串鞭炮,城区内不让燃放烟花爆竹,城外就不一样了,在山脚就隐约能听到山上各处有鞭炮声传来。
这也就是郊外的墓地,正经墓园中如今一般都是禁燃,送灯也有专项服务,比如一盏长明灯只点大年三十一晚一百块,又有三晚五晚分别是不同价格,自定义也是可以的。
谈潇家带的是蜡烛,在谈春影还年少的时候,家里则是送油灯,还等用皮纸糊灯笼,免得被吹灭了。再后来,大家开始送电子彩灯,但谈春影家里香烛多,仍旧会用蜡烛。
到了谈家的坟茔,谈春影先和儿子一起把周围的杂草清理了,坟头压三叠纸钱,然后便是点坟灯,烧四根香,老话说神三鬼四,给逝者的不能落单了,这点活儿,说说笑笑也就干完了。
这是谈春影父母的坟,也就是谈潇的外祖父母。谈春影是家里老来得女,谈潇小时候和外祖父母相处过几年,初中之前他们便相继去世了。
谈春影平时不常提父母,每到这个时候,她的话才多一点,笑着道:“以前除了点坟灯,还要给土地神点灯,给水神点灯……后来是不行了,怕引起火灾,那时候居委会的找我爸妈说了好几次,要他们作为迷信头子起带头作用。”
谈潇点头,巫师的地位是变化来变化去。
谈春影把纸钱折两下然后烧了,一边烧一边说,“你爸那时候就到处去吹人家的灯,然后也不敢还手,被撵着跑。”
谈潇笑出声来,他大概知道自己很小的时候他爸就出意外了,具体是什么意外谈春影没有仔细说过,他也怕揭母亲的旧伤,所以不去追问。
谈春影偶尔讲起旧事,谈潇都觉得好玩,他想自己的父母以前也是青梅竹马的样子。
等到蜡烛燃烧殆尽,谈春影就无言地结束了,把灰烬翻一遍,确保不会死灰复燃。
谈潇在烧完纸后就站在旁边,听谈春影说话,他也向周遭看。如果死者新丧,家人往往点白灯(白色灯罩),第二年开始才有彩色。在一些点白灯的坟头,还有少许彩灯的坟头,谈潇还可以看到一些神态有异的人。
自从开始处理非自然事情,谈潇对人的观察又多了一个方面,他想在这些“人”,有些也许就是坟墓的主人。寻常的鬼,通常新丧时最有活力,时间久了,不是投胎去,就是渐渐消散了。他也没有在自家坟边看到疑似外祖父母的身影,那么久过去,已经转世了吧。
“走,回去看电视了。”谈春影拍拍手站起来,忽然道,“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谈潇从思绪中回神,抬头,“什么?”
“不知道,就是刚刚想起来小时候和你外公外婆一起办事,那时候咱家还没转型,他们就像真的可以帮人下阴一样,虔诚地进行仪式。”时间太久了,连谈春影自己也模糊了记忆,她挠了挠头,“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只是我看不到罢了。”
谈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谈春影没有提一个字,但他知道她在想念过世的亲人。
“走吧。”谈春影拿起用来拍打纸灰的竹竿,附近有些村民和他家一样仍然是用蜡烛点灯,虽然每年山上山下也有人值守防火,但谈春影离开时还是会到处看看确保没火,老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