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怎么不疯,当朝判罪无以翻盘,本就耻辱,如今还要为着一个婢女的贱命和昔日发妻攻讦,如同两个市井小民一般丑陋争执,世人都说家丑不外扬,都说妻从夫如天,穆涵一辈子要脸,如今面子里子都掰开揉碎铺掷在地上。
裴夫人还在不住叩头,粉额上磕出血:“陛下,陛下,古之贤主皆明月入怀恢弘大度,妾是此次平叛有功之人,陛下才封的南阳郡主,陛下、陛下!可不能朝令夕改,不能处死妾啊!”
又几步膝行到阶前,央穆庭霜道:“庭霜,庭霜,母亲自幼没亏待过你,你替母亲说句话,你说句话啊!”
这话穆庭霜还没言语,李郁萧先头不高兴,皱着眉道:“他有他的母亲,夫人这句自称免了,”裴夫人面上更白,听李郁萧又道,“朕心胸并不大度,相反还很记仇,不过你有一句说得很是。”
平叛有功之人。
无论如何,穆涵逼宫的正日子是裴夫人策反穆广霖才套出来的信儿,李郁萧不能杀她,朝中丞相党新锄,百废待兴,本就动荡,李郁萧再着手诛杀功臣,那么所有投诚过来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这是使人寒心,首先裴越肯定要寒心,穆庭霜先前就说,不能杀她。
但是,有功要赏,难道有过不罚?难道人是白死的?八载岁月,日夜打骂,她是白打的?李郁萧看一眼啜泣不止的穆庈雪,又看一眼垂首默立的穆庭霜,沉沉开口:“给庭霜的生母偿命,你夫妻二人之中有一人偿罢了。”
裴夫人眼中闪过欣喜,又听上首陛下道:“裴氏,朕说话算话,不治你死罪,你也要说话算话,你仍是南阳郡主,但你不能回封地,你说你要一辈子为国祈福,行,朕要你一生在长秋寺侍佛。”
又道:“太后的亲家母亲缺一侍奉牌位的人,裴氏,便由你早晚洒扫,日夜供奉吧。”
太后的亲家母亲,这,这说的是梨儿?给那个小贱人供牌位?裴夫人咬着唇:“罗氏总是陛下宫嫔,却与外男私有子息,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于皇家名声不美。”
李郁萧未及说话,穆涵率先哈哈大笑:“蠹妇,你还要挟他?你的儿子在他手中,你威胁他?哈哈哈哈!我穆涵竟败在你这愚妇手中,时也命也!哈哈哈哈!”
听闻此言,裴夫人终于意识到手中再无筹码,坍着肩背瘫在殿中。
李郁萧道:“你若安心礼佛,每年罗氏的儿子生辰,朕请罗氏带着进宫看你。”
殿中寂静良久,裴夫人勉力再拜君王:“谢陛下,妾领旨。”
行,李郁萧示意黄药子带下去,又嘱咐韩琰把穆涵关好,别出纰漏,又唤宫人陪穆庈雪回去,乱糟糟这大半日,承明殿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他和穆庭霜两人。
仇报完,路到头,竟猛然生出一种空虚。
刚才是穆涵看不出哭笑,这会子换李郁萧面上不明白到底是哭还是笑,他向穆庭霜道:“这账,咱们两个的娘……”
穆庭霜展开双臂拥他:“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李郁萧闭上眼。
断壁残垣硝烟散去,两人默默相拥。
第159章 从头收拾旧河山
今年正月的休沐是别肖想, 朝中宫中忙作一团。
宫中还好,去年穆涵逼穆庭霜受刑廷尉,陛下震怒, 联合少府、掖庭、光禄好好铲出去一批丞相府的内应眼线,这些钉子和丞相府、宣义侯府沾亲带故关系千丝万缕说不清,这种人却只有宫里有么?朝中只有更多。
这里头,很难界定。
穆涵, 把持朝政十来年,自然有根深蒂固的拥趸, 他们当中有得利者,如先头蔡陵之流;有力争上游的上进者, 此一等有如邓咸信;除此之外也有真的誓死效忠穆涵的人, 还不少。
不说他们,就是蔡陵这种,临到头反水,到底该怎么处置?轻轻揭过他们曾效力穆涵这一茬, 固然可以显示李郁萧的大度, 任人唯贤不计前嫌。可是,蔡陵、邓咸信等,那也不是各方面都很贤啊, 才能是有,可不免自行牟利, 为家族牟利,这种要是不加以震慑, 早晚出大事。
所以么, 都是学问,都是麻烦, 栖兰殿、清凉台,常侍大人陪着陛下不知道熬灭多少明烛。
其余的朝臣,穆涵也没有三头六臂,不得空一一招揽拉拢,因此朝中各部司当中更多的呢,是随波逐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丞相党当权,就附和丞相党,少帝党翻身,就跟从少帝党,这种人又如何界定?到底谁人更忠心?谁人更堪用?
这时候咱们穆常侍给出一个好主意。
不久,一道天子诏令从尚书台发出来,说穆氏奸人伏诛,在其位时视听混淆纲常错乱,以至民间诸多讹谣,不成体统,陛下下旨说要在四境建讲约台,各州府郡县都要建,由县令乡学向百姓讲解朝廷政令,务必使百姓明朝廷之爱民之心,而朝廷明百姓之苦,标理明例,涣若冰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