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的。
还一嗡就是一整天,近晚就叫散,第二天一早又给召进来。如此整整三天,群臣一进承明殿就看见陛下坐在九犀玉阶上,跟没挪过地儿似的,神思潦倒,面容颓唐,也不正经进食,净抓着丹丸果腹。
大臣们互相瞧一眼,却谁也不敢多言。
第三日未时,咚——咚——咚——,宫里报时辰的鼓声刚刚响过,殿外一阵喧哗,穆相亲自带着汝南王殿下进殿,身后跟着北军扬校尉、卫尉卿等几名郎将,还有穆常侍,也是跟着去督军的,一齐护送着汝南王归来。
群臣在侧,李郁萧奔下玉阶对着李荼抱头痛哭,凄惨极了,臣子们只得跪下来规劝,说陛下仁慈友爱疼爱手足,连饮食也顾不上,守得这几日不眠不休,上苍也为之动容,这才保佑汝南王殿下平安归来。又说否极泰来,汝南王殿下此后必定无病无灾。李郁萧浑统统没有理会,假哭如入无人之境,哭得十分忘我。
因此他没瞧见,殿中有两人神情不太好。
一者是丞相穆涵。穆涵阴郁的眼睛盯陛下片刻,又瞅一眼布置得乱七八糟的朝堂,朝臣们都看着,此番汝南王怕是轻易回不去汝南郡,穆涵脸色阴沉得直要滴出水。
另一神情不善的人是他儿子。穆庭霜耳朵尖儿一竖,怎么,小皇帝又不好好进膳食?
……
李郁萧的这一哭成功把李荼留在洛邑,但也给自己预留到成堆的麻烦。先头第一个,他寝宫外头的花花草草惨遭无妄之灾。
这天,少府卿手底下的钩盾令跑来凤皇殿请旨,说节气更迭,凤皇殿外头许多花草就不再合时令,须得换植,向陛下请旨,冬季要种什么树培什么花。
说起这个李郁萧就不困了。不对,是他维系着原身的人设不能困,不然一直喜欢的东西突然不闻不问也是很怪吧。于是他在脑中搜刮,挑出几样适合洛邑冬季地气的花草,拿出来数一数说一说,装作很懂的样子,钩盾令听完领命,指挥着苑圃房的内侍先将凤皇殿外的地皮翻一通,只待新的花草培育好就给换上。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没想到没过几日钩盾令愁眉苦脸的来复旨,说冬季的花草苗一直采办不来,凤皇殿外恐怕要空置一段时日。
李郁萧很奇怪,通常来说,宫里哪处的花草有短缺都不可能是凤皇殿有短缺,他便问钩盾令到底何事耽搁置苗培花,钩盾令支支吾吾,最后才据实已告,说少府卿下达指令,内库空虚,各令司须“节用”。
这么一说,李郁萧就敏感地嗅到一丝异样,遂叫来少府卿亲自询问。少府卿忧心忡忡,说今年不是个丰年,中州四境呢,又都不安稳,十分欠收。李郁萧就问怎么不安稳,少府卿就说北边呼揭虽说没有大的战事,但是滋扰不断,因此北境兵马一直养着,资费甚巨;西边属国最近也不安生,沙织为首的几个小国今年没按时奉岁贡;西南百越也没有很安宁,这一直往外贴补,一来二去的,府库空虚,内帑已竭。
总而言之,内库没钱了。“陛下,财有限,费用无穷,当量入为出啊。”少府卿如是说。
李郁萧听着,心里直翻白眼,没钱,行啊,那你们干什么要先给凤皇殿外头的草拔完呢?光秃秃的,按照原身那么醉心花草的德性,每天得闹心成啥样?这钩盾令是什么,专门给皇帝找不痛快?
他一时没说话,过得片刻才忽然问:“钩盾令主近苑囿,原无甚花费,尚且不敷用,那少府旁的令司呢,还有哪些令司开支受影响?”
少府卿顿一顿,李郁萧斜眼看他,就知道这事肯定没完,果然他道:“回禀陛下,将作匠令也是拮据。按说汝南王殿下要在宫中长住,便该在南台腾出一座宫室,修葺一番,可如今……只怕也要暂且搁置,要委屈殿下在治礼苑多住些时日。”
宫中分南北两宫,宫、台不分家,时人也称南北两台,就是内廷和外朝。中间儿连着的就是建章宫,承明殿在外朝,凤皇殿靠近内廷。北台内廷还住着嫔妃,按道理汝南王肯定不能去住,是应当在南台几座宫室里头挑一座。
可少府卿口口声声说没钱修葺。李郁萧心想,合着北台都是些什么,断壁残垣是不是,不花钱修整就都不能住人?治礼苑是什么地方,那是鸿胪卿手底下接待外国使者的地方,寒酸虽也不寒酸,但是实实是在给汝南王下马威。
至此,李郁萧彻底看明白,什么少府没钱,这是在给他这个皇帝脸色呢。
他看都不想再看少府卿一眼,问还有什么,少府卿道:“陛下,这黄门令也是无以为继,实在腾不出多余的人手随侍汝南王殿下,恐怕……只能得半副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