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李郁萧一面装病一面翘首以盼,盼着自己的便宜弟弟赶紧来。
这日李郁萧借口食欲不振,传来太医令,又勒令太医令写一张陛下须多进饴盐的食案,这才让走。这边儿饭太难吃,嘴里淡出个鸟,加上这两天装“食欲不振”也没好好吃饭,李郁萧忽然疯狂馋一嘴瓜果点心,怎么办?他眼睛一转便着人去传穆常侍进宫侍宴。
穆庭霜奉召入宫,进来先见礼然后问:“听闻陛下今日圣体欠安?”
李郁萧招呼他到身边儿:“无碍无碍,穆卿不必多礼,这几日倒不见你。”
穆庭霜脸上是有些风霜之色:“陛下,臣也担着辟雍宫学士,如今要重修《太上清静经》,因从庐江陆续运来一批竹简,臣须盯着沿途的馆驿人手,因此不得空。”
嗯……这差事也确实是正经差事,也无甚大事,可是听他这么汇报一通,李郁萧没得有些不自在。跟谁一天也离不开谁似的。他泛泛应一声,馋虫又重新占据脑子,吩咐内侍道:“来人,给穆卿赐酺,记得穆卿最爱的葡萄。”
内侍答一声诺领命出去,穆庭霜无言一刻,知道小皇帝又拿自己当挡箭牌呢,他似笑非笑:“看来太医令学艺不精,竟然说陛下头痛脉紧呕逆不食,难道是伪造医案?”
“啊,”太医令近来也不生事,李郁萧说身体不适就给治,虽说还是一副磨磨蹭蹭什么话都拐着弯的样儿,但比之前三催四请是省心得多,李郁萧给老大人找补,“头痛是昨儿的事,太医令或许记岔了也是有的。”
“依臣看,”穆庭霜一本正经,“陛下久病不愈,横竖是太医令不得力,不如另选才能配位的人来担任。”
不得行,现在这个老头好不容易才唬住,李郁萧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朕的脉象太医令掌握详熟,用药忌讳他也最清楚,如何轻易换得?这——”他转头一瞧,只见穆庭霜一脸揶揄并不认真,便道,“穆卿拿朕寻开心呢?”
穆庭霜绷不住笑起来:“不敢,只是宫中盛传臣喜食葡萄,这个虚名臣可不能白担。”
李郁萧也笑:“不是穆卿教的么?喜恶勿为人知,朕这是谨遵教诲呐。”
“哦?”穆庭霜心想如此明目张胆的流氓行径,这小皇帝跟谁学来的?倒也新鲜,他淡淡笑着随口道,“春秋时的齐桓公便是假称宠妾郑姬喜爱织绨,陛下是想效仿桓公么?”
李郁萧脱口而出:“你想做朕的宠妾?”
此言一出君臣两个俱是一愣,李郁萧心里一个没憋住爆粗口:你让人家宣义侯的嫡子给你当妾,你可做梦去吧你!唔,不过这张脸这副姿仪,也确实……咳咳咳!那边厢穆庭霜脑中则冷不丁晃过些画面,小皇帝闭着眼睛仰在枕上,衣裳领子旁边沾的发丝和湿漉漉的脸和脖子……
“咳咳!齐桓公为何谎称姬妾喜爱那个织绨?难道其实是他自己喜欢?”李郁萧飞速改口。
穆庭霜也不知自己方才是哪根筋搭错,连忙清一清嗓子言归正传:“那倒不是。当是时,桓公奉行尊王攘夷之策,意在讨伐周边梁、鲁两国,国相管夷吾献计,称不若不战而屈人之兵。桓公依计先是假称宠妾郑姬喜爱织绨裁衣,大举采购,一时举国效仿,织绨价格水涨船高,而梁、鲁两国原本就盛产织绨,见有利可图便愈加教民织绨,不事农耕。长此以往,两国只能从齐国购粟入粮,这时桓公见时机成熟,立刻在齐国境内禁止着绨,梁、鲁两国织绨滞积,无钱购粮,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最后不得不向齐国请降。”
噫,李郁萧听了,心想挺狠啊老小子,一手扶持出一条产业链,然后釜底抽薪搞垮别人经济,原来古代就有贸易战啊。
这时内侍们抬着两张食案进来置下,李郁萧领着入座,吃完两口像是米糕的东西,叫什么粉粢蜜饵的,口味还可以。他跟穆庭霜嘀咕:“梁、鲁两国百姓又有何辜,织绨的命令是国君下的,他们中齐国的圈套,百姓们却要无端挨饿。”
穆庭霜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陛下,”他措辞一番,“陛下人仁。古往今来无不称颂管相贤能,助桓公成就霸业,唯有陛下愿体念小国民生之苦。”
李郁萧道:“小国之民也是民,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却无端有田耕不得,有粮买不起,不是无妄之灾么。”
穆庭霜道:“陛下说的是。不过管相革新税法,齐国施行均地分力,土地按照肥沃收成分为三等,殊税而征,惠泽万民,梁、鲁两国归顺以后,百姓日子总比从前以织绨为生过得好,”他笑一笑,“陛下,如今我朝税法还是沿用的管相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