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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观真的印象当中,这几个要命的徒弟里唯独莫离愁算得上比较耿直,这让他多多少少显得稍微可爱一些,然而正是因为这种耿直,在礼崩乐坏的当下显得尤为不合时宜,毕竟一个人不再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时,他的行动就会很难把控。

于观真对莫离愁的反常感到些不安,不过此刻空想无用,只能静心等待。

话头调转,赤霞女仍是那袭红裙,光彩照人,与当年并无不同;而未东明在冰狱之中备受苦楚,早已不复当初潇洒英俊,两人久别重逢,竟恍如隔世。

男女之爱,常常被视为不见血的毒药,一旦陷入就心醉神迷。

大多人只能看到赤霞女曾与九幽君相恋,担心她因情误事,却很少人能注意到她在发现九幽君的真面目之后痛下杀手的决绝。然而当世人赞誉赤霞女的公正之时,又难免开始畏惧此女的冷酷无情。

只因情爱两个字,不仅蒙蔽自己,也擅长迷惑他人。

赤霞女来时,寒意更胜,那些血水凝成赤色的冰晶,嶙峋而茂盛地生长出一条道路来,她长长的红裙委地,金色的眼瞳闪烁着光。

她不是未东明的救星。

未东明也心知肚明,这女人实乃自己的煞星。

“许久未见了。”未东明可以在其他人面前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可在赤霞女并非是其他人,因此见面时,他仍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更靠近初见时的模样,连语调都放得柔和平静下来,“你最近还好吗?”

赤霞女并不买账,多年不见,她竟比九幽君记忆里更加难以捉摸,也更为不动声色:“我很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未东明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赤霞女,“哪怕只有一句话。”

赤霞女淡淡道:“你是剑宗的阶下囚,若我有话要说,何时不能来,既我没有来,那就是无话可说。”

她说起话来,真是比鹤顶那抹红更毒,比万千刀刃更利,让未东明顷刻间脸色惨白,他想问难道往事种种尽都忘记了,却又问不出口,怕得到确切的答案。

“赤霞。”未东明很是疲惫,甚至有些难过,他仍抱存侥幸,上前握住赤霞女的手,低声道,“丑叔死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赤霞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有许多决绝、狠毒的话要说出口,到头来仍是不忍心,她的嘴唇颤抖了许久,最终道:“他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这句话无疑触怒了未东明,他声音骤冷,紧握住手中柔荑,“什么叫罪有应得,难不成只要与我相关就是罪有应得?那你与我相恋也是罪有应得?”

“不错!我如今所得种种,都是罪有应得。”赤霞女提高了声音,金瞳犹如旭日,她竭力抑制住胸中燃烧的怒火,勉力维持着平静,慢慢将自己的手从未东明的禁锢里抽出,犹如流水冲开巨石,难以被阻碍,“你不是只剩下我,九幽君,你从来都不曾拥有我。”

未东明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难看至极:“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

“我没有伤你的心。”赤霞女缓缓平复自己的呼吸,她忽然觉得有些胸闷,只觉得无穷无尽的哀伤涌出心头,不由得松了口,“从来都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九幽君,你我并非是同道中人。”

未东明惊讶而恼恨地看着眼前这个绝情的女人,甚至感到一丝惶恐,这些年他没有一天不想赤霞女,倘若易地而处,别说数年不见,只怕一天就都要见上数面。原本未东明以为赤霞女纵然再怎么生气,这么久过去也应当消气了,只是担心风言风语才不愿意来见自己,万万没想到自己借机见面后得到的是这样一番冷言冷语。

原来她并不是出于种种缘由无法前来,而是当真不愿意前来。

这个认知让未东明颇为沮丧。

这世上没有一种羞辱能比得上真心被践踏,倘若未东明只是一厢情愿的苦恋倒也罢了,可他曾与赤霞女两情相悦,甚至困在冰狱的这么多年之中,未东明虽心知肚明赤霞女必然逃脱不开干系,但心中仍是竭力为她开脱,相信对方绝不会如此决绝,这一切都是崔嵬乃至剑阁的决定。

直到赤霞女眼下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了断他心中最后的念想,未东明方才荒谬又绝望的清醒过来。

人一旦受挫,就难免想要往外宣泄这种愤怒,未东明冷笑了一声,他的目光不再温柔,反倒满怀恶毒与怒火:“我做出的选择……好啊,这倒是个好借口,好理由,只要将所有错误推给他人,你就可过得心安理得一些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