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琼玉不寒而栗,她颤抖着蜷缩在于观真的怀里,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物。
“你现在还要问为什么唯独是后辛的族人被关押在罪窟之中吗?”大巫祝低声道,“自然是因为他们拥有灵女,又获得了神血,还能有什么地方比罪窟更适合豢养神胎。而每一任神胎就会成为苗疆的大巫祝,他们可以通过半神之躯汲取九神的力量,令众人更为信仰九神,使得九神永远无法死去,更因为后辛的诅咒,他们这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苗疆。”
“这样合适的工具,难道你会舍得放手。只不过牺牲后辛一族而已,比起苗疆的千秋万代又有何可惜?”
厌琼玉看起来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于观真的嘴唇微动,一时间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有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感,后辛将苗疆跟九神困住了,真正的母体其实是神女,而神女连同她生下的孩子却都被后辛诅咒将永世保护苗疆。
大祭司们确实无法得到神力,可他们侍奉着拥有神力的大巫祝,与当初并无变化,甚至可以说更好,毕竟九神需要的是人祭,且无法掌控,大巫祝却是心甘情愿为苗疆付出。
这简直就是练蛊,只有罪窟才能困住后辛的血脉不外流,也不稀释,孕育出最好的神胎被挑选成为大巫祝,其他更次一些的神胎则为了更好的下一代往复循环。
苗疆人信仰九神,九神获得力量,大巫祝吸取九神巩固信仰。
周而复始,往复循环。
方觉始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是恶心!这些人……这些人……”
然而他又深深明白,九神的神力如此强大,任何人都无法逃脱它的诱惑力,更何况中原与苗疆形成微妙的拉锯,若非如此丑陋肮脏的行为,恐怕苗疆早已化为乌有,被瓜分殆尽。
大祭司们的贪婪早在后辛意料之中,她下诅咒此举看似血腥荒谬,其实正好命中人性的弱点,预测到了千年万年之后的景象。
他深吸一口气,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崔嵬忽然出声道:“后辛能做到这些事,我原以为是九神的傲慢自大,方才给了可乘之机,然而黎神对后辛看起来似是真心实意?”
于观真忍不住看向崔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恋爱脑,可很快想起来之前慈安寺里对方的态度,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他并不是在问情,是在解惑,在等待自己最后一道有关于情的难关得到完美的解答。
“真心实意。”大巫祝玩味地将这几字在唇舌间翻弄着,他凝视崔嵬的神态宛如一条剧毒的长蛇,信子倾吐,等待着一击毙命的机会,“争夺、占有、彰显自己的能为却败得一塌糊涂,黎神恐怕到最后对后辛是爱是恨,自己都分不清楚,毕竟输了,输给爱,总比输给无能更好。”
“自然,你也可以认为,黎神确实对后辛萌生了微弱的爱意,不过神爱人,就如同人爱上猫狗一般,说真也说,说假也假,这一点恐怕你最有体会。”大巫祝笑了笑,倒没有完全反驳,看起来也毫不在意自己踩中了崔嵬的雷区,“这种爱固然渺小,可后辛却真真切切利用了它,并且使得九神因此而死,沦为苗疆的工具。”
崔嵬的脸微妙地变化片刻:“这不是情。”
“不是吗?”大巫祝却反问道,“九神争夺后辛,引得血流成河,一败涂地,引来许多人的命运改变,于常人来看确实不对,不合理,不正常,然而你又凭什么断定这不是情呢?既它存在,如何评价是你的事,而不能抹灭它的本身。”
崔嵬一时无言。
“你们中原人修仙问道,寻求超脱,不为诋毁、赞誉、情爱、仇恨而动,草木石水渴求七情六欲,你们却想化为草木。”
大巫祝顿了顿,很快又道:“甚至……不惜将别人的七情六欲都夺走。”
崔嵬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确实十分愧疚,只是当初纵然没有我,玄素子前辈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呵,有意思,他会老会死,便是你杀死他的理由?”大巫祝忽然走上前来一步,低声冷笑起来,“你杀死我唯一的朋友,崔嵬,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夺走了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们二人之间暗流涌动,叫方觉始都不禁闭上了嘴,反倒是于观真想到了之前与大巫祝见面时所说的那句话,情不自禁地开口询问:“大巫祝……此事到底是……”
“玉琼辛,你恨我,无非是因为我如今一身神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万人敬仰。”大巫祝忽然看向厌琼玉,“你不明白为什么同出一脉,你们却沦落在罪窟之中,因而想要杀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