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之红着脸将篮子接过去了:“多谢于先生,那我今日就先走了。”
“噢,别忘了将篮子带回来。”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于观真看着王磊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觉得这人倒也傻得可爱,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又往水缸里照了照自己的脸面,见头发蓬松而微曲,略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梳了梳。
这些时日来,他一到晚上就给自己梳个大辫子,最初不大会,手笨得要命,后来在绳子上打了几次,也就学会了,晚上睡觉时也不必怕被自己的头发压疼。只是大概是梳久了,头发也微微卷起,还被阿灵取笑是只像猫的鱼。
不知道崔嵬到了没有,又能不能把传说里的棋仙人请回来。
于观真略有些忧心忡忡,用手指将头发梳下,又去看了会儿花,初夏时节的植物并不少,外头甚至还有特别卖花的摊子。有几盆带毒的草药被特别隔离开来,花却开得很艳,他站在庭院里看着,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正如这些花一般,看着灿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凋谢了。
很快,阿灵的声音打破了他难得文青的忧郁时刻。
“小鱼干,小石头……快……你们随便来个人,快来帮忙!”阿灵似乎撞了下门,怎么也没进来,只将门撞得哐哐直响。
于观真急忙去将门拉开,只见阿灵拿扁担挑着东西,一头是食盒,另一头却是个小木桶,小指上还系着坛酒,显然两头东西轻重不同,她又不善这种体力活,身体重心随着担子两头变化动来动去,脚下也跟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的。
“这里头是什么?”于观真哭笑不得,“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哎呀,已经是四月了,当然要啖青梅,饮火酒,喝新茶。不过我在路上又看到了炒蚕豆跟余下那批新笋,还买了些樱桃回来。”阿灵将东西让给于观真后,重新将门关上,心有余悸地将那根叫她吃了大苦头的扁担放在角落里,“方才我划船的时候,看到那群读书人在办饯春会,诗嘛做的一般般,一股子酸气,摇头晃脑的,好笑得紧,不过里头有个秦兄还算有几分才气,你没看见真是可惜了。”
饯春会其实是士绅出钱举办的雅集,目的是为送春迎夏,因此每年都会邀请许多读书人来参加。要能在饯春会里一举成名,往后前程自不必多说,主要还能结交到许多平日结交不到的大人物,丹阳城里的许多书生都挤破头想进去。
只是饯春会也有标准,若非才华横溢到独占八斗的地步,需得有人引荐才行。
这些事全是阿灵听来告诉于观真的,与她生活似乎永远不必担心枯燥,毕竟她总能找出有趣的事情来。
阿灵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惊讶道:“咦,小石头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吗?”
“是啊,他有约。”于观真不紧不慢地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于是耐心地将东西一样样摆上桌面,“今天只有咱们两个吃了。”
这种平淡而又富有趣味的养老生活,说不惬意那纯粹是在撒谎,最初于观真还以为自己静下来后会很不适应,没想到实际上他的接受能力不错,很快就心安理得地过起这种生活来。
少了电脑的确少了许多娱乐,却也能放慢目光去看身边更多的风景,也少了许多必须的联络。
实际上,于观真到现在都还没交上什么朋友,左邻右舍都只维持在打招呼跟脸熟的范围内,他们有自己平庸的生活,他看着,就知道自己格格不入。
反倒是跟崔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虽然简短又危险,但回忆起来,仍觉得很有滋味。
阿灵应了一声,过来落座,她买东西向来注意分量,尽管杂多,却基本上留不到第二日,她看着于观真将樱桃等物清洗了一番,手迅速往里头一探,嘴上已衔着枚红珊瑚似的圆果,含含糊糊道:“小鱼干,你今天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于观真吃了枚青梅,酸甜止渴,只是又夹带一丝涩味,他将核儿吐出,皱着眉道,“只是有些担心我那几个徒弟。”
阿灵饶有兴趣地捧着脸道:“啊?你的徒弟怎么了?”
“我的徒弟没一个好对付的,之前峥嵘丢失,我跟崔嵬同行的消息就是他们放出来的。”于观真苦笑道,“我本想探听下我那大徒弟的消息,万没想到身体已经差到如此地步,只好留下来等待,如今只怕他们先找上门来,或是叫崔嵬受人误会,反倒连累你们。”
他们在人前人后称呼不同,毕竟总不好在王磊之这些人面前喊好似才十六岁的阿灵为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