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何出此言?”于观真莫名其妙收了张好人卡,实在愧不敢当,捧着陈皮糖与盐渍梅子尴尬一笑,有点担忧这是什么讽刺,可看阿灵的模样却并非如此。
阿灵低声道:“我在世上行走好多年了,每年阿嵬生辰,或是到了有趣的节日,我都要挑礼物送给他,别人知道我是送给儿子的,都很是惊奇,问我怎么不像个娘亲,问我怎么还做这样的打扮,这样说话,可是我本来就是这个模样的。”
“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话时,也无半点怨恨惆怅之情,仍是一番天真温柔之色,反倒显得这些话更为叫人唏嘘。
谁说母亲就不能是少女,纵然成亲生子,她们仍是她们。
其实于观真本没有想过这些,他对阿灵如此,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并无理由指摘他人的生活跟选择,只是如今看来,如他这么有分寸的人也不多见了。
“哎呀。”阿灵忽然一合掌,抿嘴笑道,“我方才就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吃,听起来很馋人,刚刚才想到,我叫你小鱼干好不好。”
于观真的脸一僵。
“你不要不说话嘛,跟阿嵬尽学些不好的,你不喜欢直说就好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麻烦的规矩,不管长辈做得对还是错,都不好反驳,不过我又不是人,你不用这样。”
于观真叹气道:“伯母请便。”
阿灵略有些忧心地凝视着他:“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于观真微微一笑,他其实也不算什么老实人,更谈不上君子风度,于是对阿灵俏皮地眨眨眼睛,“我只是在想,只有我一人未免不公平,咱们再想办法给崔嵬也起一个。”
阿灵顿时大笑起来。
两人乘着这叶扁舟划入丹阳城里,城中水巷纵横交错,这扁舟一见人烟,翠绿的叶子就脱去颜色,变成平平无奇的木船,阿灵用手中竹竿一撑,行入绿波与亭馆之中,风景已大有不同。
“我的宅子买在西风门内,丹阳城本就是富庶繁华之地,西风门则是水陆枢纽所在,往来需经此地,商旅辐集,到长桥那儿为止,经处店铺恐怕不下百千家,还未算上摊子。我很爱这样的热闹,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吵闹。”
“这是说哪里的话。”于观真微微笑道,“伯母肯收留我,我已很是感激。”
阿灵甜甜欢笑起来,递出那个大肚罐子:“你的嘴真甜,这些甜食本来是给阿嵬准备的,只可惜他生我的气,不肯吃,现在人又走了,想来是无福消受,这罐子蜜煎莲藕都请你吃好了。”
于观真无奈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恐怕不好吧。”
“又不要紧。”阿灵摇摇头道,“反正我之前也说了嘛,你猜中了就请你吃的。”
西风门的确繁华得超出于观真的想象,行人犹如流水,水陆两道上都挤得满满当当,阿灵的船与她本人一样轻盈灵活,在水中左闪右避,她看起来对附近的店家都十分熟悉,高声喊一句,对方就当即抛下东西来。
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添置了不少必需品,还有些棉被薄毯跟家具都差人送到家门口去,船里多是些小物件,还有些阿灵买的吃食。
阿灵甚至还替他买了几身衣服,又在岸边的首饰摊上挑了几样饰物回来。
于观真本想问阿灵有必要买这么多东西吗,可想到他们之间关系也谈不上亲密,就没说什么,快中午时,他们终于回到了阿灵的住处。
阿灵住在西风门吟风巷内,因岸边种着槐柳遮阴,风穿过时会有轻微的啸声,所以起名叫做吟风巷。
这儿其实已算是僻静,只能遥遥听见远处的繁华热闹,等他们俩下了船推门进去,脚夫们也都挑着各家的货物上门来了,阿灵又花了些钱,让他们帮忙把船里的东西也一道搬上来,就这样零零碎碎又花去不少时间,连午饭都来不及吃。
东西其实只是看着琐碎,实际上并不算多,阿灵又添了些柴米油盐之类的,她本就已经打扫好这处住所了,只是多个于观真,因此要准备他的房间跟必需品而已。
阿灵在外头的茶摊上买了一大桶凉茶请脚夫们喝,于观真有些好奇,也尝了一碗,喝起来就只是凉茶的味道,稍稍有些泛苦,颜色是浅褐色的,据老板说能清热去火,也不知道真假。
脚夫们一个个宛如水牛投胎,一大桶凉茶不过片刻就见了底,好在活已干完,阿灵又加了些赏钱打发他们走人,她对人情世故倒比于观真还要熟练。
等院子里彻底清净下来,午时已过,阿灵高高兴兴地将扫把递给他,让他将庭院里的灰跟落叶清扫干净,自己则去外头的摊子上买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