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说白鹤生看不见,他却将外头发生的事说得清清楚楚。
“白鹤生?”
苗酒性烈,喝了烧喉,于观真一夜都未进滴水,声音显得颇为粗粝干哑,方才低骂时不觉,这会儿大声起来,自己听来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就只试探地问了一句。
白鹤生闻言微微蹙起眉来,然后慢慢走上前来一步,居然正对着于观真,分毫不差,又微微笑道:“前辈眼生,不知高姓大名,是白某何处得罪了前辈?何必与我这妹子为难,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委实难听。”
听他言谈举止,根本就不是一个瞎子,甚至那双眼睛都仍然是有神的,好像能看到人的心里头去。
然而他如果真的没有瞎,就不可能认不出于观真,想来他方才听见声音后就锁定了方位。
这让于观真倏然想起二人初见时,白鹤生为了掩藏真容,在眼睛上蒙了一条白布,没想到今日他什么伪装都不做,却成了个真真正正的瞎子,命运有时候真是喜欢捉弄跟摆布人。
于观真心思极快,一下子反应过来,就道:“要说恩怨,却也没有,不过我倒是确实有一桩事要来找你问个清楚详细。”
“白某平素最好以和为贵,既是如此,再好没有。”白鹤生皮笑肉不笑道,“只是既是坦诚相交,阁下总要给些诚意。”
于观真看了一眼未东明,忍笑道:“我乃未东明。”
未东明:“……”
白鹤生虽人在苗疆多时,但并非完全隔绝世俗,此言一出,陡然一惊,心中暗道:“九幽君痴恋赤霞女以致被囚困剑阁十年,难怪游花说他本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爱妻如命,日行一善。不过他遭师尊所救……难不成另一个还没说话的人乃是师尊?不!不对,若是师尊,早该发现我看不见了,怎会迟迟不动手,看来需得诈他一诈,是进是退,是救是走,确定后才有个章法。”
白鹤生心念一转,正想着要找什么理由逼另一个人主动开口,一边不敢怠慢,口头说了些客套话:“原来是九幽君驾临,晚辈早就听说前辈在师尊帮助下得以脱困,当真是可喜可贺。”
未东明斜觑了一眼于观真,忽嗤笑一声,懒散道:“嘿,这话你就说错了,救未东明的可不是什么尘艳郎,而是我于观真。”
他虽也喝了不少苗酒,但同样喝了不少茶水,嗓音倒比于观真润些。
好嘛,张冠李戴,李冠张戴。
这名字委实熟悉,白鹤生皱眉思考,很快想起来乃是在丹凤城时师尊所用的假名,那时他只当是个随口编造的名字,万万没想到竟真有此人。这人声音语调与师尊全然不同,绝无假扮的可能,既与九幽君熟识,想来是师尊的一位友人也不无可能。
原先厌琼玉突生异样,白鹤生确实不曾在林子里觉察出什么问题,只当她是叫毒蛇毒草不慎沾碰,这才贸然外出,他眼睛不便,若再失了厌琼玉这个帮手,更要麻烦。哪知道走到前来才觉出站着两位大能,知晓对方的修为比自己只高不低,身形恐怕早就暴露,这才没办法暴露在外。
这两人修为如此高深,既肯委曲求全隐藏气息来此,定有所求,因此确认二人身份之后,白鹤生并不提心吊胆。
白鹤生不曾听过这位于前辈有什么威名,只是略微颔首,权做客气:“既是自家人,不知二位可否将我师妹放回。”
于观真声音嘶哑道:“你倒莫攀这个关系,我们同你师尊说是朋友,倒也没几分真心,只怕接下来要问的事还要不利于他,听你叛出师门才来找你,不过看你这模样,倒似是余情未了,难不成还想重回尘艳郎门下不成?”
白鹤生神色一凛,知是好话说错了地方,对师尊的塑料友情倒也习以为常,立刻解释道:“白某绝无此意,只是小师妹与我同是苗疆中人,情同手足,与尘艳郎并无半点干系。”
这倒是个新知识点,于观真想起那位白城主,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事并不是巧合,白城主能找上尘艳郎并不是运气问题,他是苗人,且与白鹤生同姓,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有联系的。
“你倒是情深义重。”于观真冷笑起来,说话间滴水不漏,“只是白下城那位白城主,恐怕有负这等盛情。”
这话乃是个连环套,进可以解释为白城主暴露了些什么,退也可说当初白鹤生帮了白城主,总之无论如何于观真都能圆回来,只看白鹤生听出什么,又打算回答些什么。
白鹤生竟笑起来:“看来前辈已去找过他了,他死了么?”
“死了。”
白鹤生道:“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前辈带来此等好消息,真是叫人拍手称快。”
未东明饶有兴趣道:“这怎么说?”
白鹤生答他:“此人对师尊忠心耿耿,他妻子当初病重不治,全赖我顾念同族之情助他一臂之力,之后我叛逃下山,身受重伤,没奈何只能先往白下城避避风头,若非多生个心眼,几乎栽在他第二任夫人的手中,他恩将仇报,难道晚辈还得宽容大度不成。”
未东明又道:“这倒也是,倘若你小子当真宽容大度,那才真是病入膏肓,只怕早就黄土一捧,埋在缥缈峰做花肥了。”
他这话确实是实话,只是在场三人听来都不是滋味,觉得有几分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