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回房间后将整个计划反复推敲了几次,即便只是听莫离愁转达,也听得出来未东明心里很急。水牢是剑阁所造,可是困住未东明的冰狱并不是凭空生成的,而是来自于赤霞女的内丹跟崔嵬所下的法阵,只要内丹离开阵法核心,他就能寻到机会带孟黄粱脱困。
到时候作为交换,孟黄粱归于观真,而赤霞女的内丹归未东明。
这个交换说明在九幽君看来,孟黄粱对曾经的缥缈主人的确非常重要,而他本人则没有打算杀害赤霞女。
这一点很难说,温情点可以想是九幽君无怨无悔地痴恋着赤霞女,即便你要杀我,我也不忍心怪你……
不过于观真按照自私的人性尤其是男人的人性来思考,觉得这个可能性只会出现在言情小说里,现实是残酷的。
美女是一回事,要命的美女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九幽君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他应当移情别恋到时常巡逻的崔嵬身上,而不是对赤霞女有所怜惜。因此于观真更倾向未东明想拿到赤霞女的内丹,是为了打击报复,好好折磨她。
于观真将这些事想得很清楚,好让自己没有空闲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他不知道崔嵬能不能理解自己的选择,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打算反水,背叛一个人的信任是很艰难的事,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对象。
如果说失去朋友如同在心头剜下一片肉,那么背叛情人就等同撕开一半的心。
于观真不想把情绪完全陷入到失去崔嵬的恐惧当中去,恐惧除了让人退缩,根本毫无用处。
如果找不出缥缈主人,不能确认生死,这个男人就会在某个时刻悄悄出现,然后轻而易举地摧毁他所谓的美满人生,就像曾经所做的那样,而他则一如既往地没有反抗的能力。
要是到现在还坐以待毙,等那个时刻来临时于观真只能怨自己,是自己自愿放弃追寻真相的权力,放弃反击的机会,放弃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一厢情愿地沉溺在被保护的美满幻觉之中。
这个晚上崔嵬并没有回来,是玄斗来送的饭,他们发了新冬衣,很有剑阁的特色,厚厚的外袍居然不显臃肿,反倒异常飘逸俊秀,像画里走出来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一开始于观真都没认出来,还是莫离愁招呼了一声。
原来狄桐与原无哀没空的时候,都是玄斗来给莫离愁送饭,跟这小外卖员都熟了。
玄斗还带来了崔嵬的口信,他要为赤霞女疗伤,这两日暂且不归。
倒巧。于观真心里很是庆幸了一下,要是计划最后真的只能被迫去袭击赤霞女,那他要面对的就是崔嵬跟赤霞女的男女混合双打了。
莫离愁等晚上吃过饭后,又把剩下的丹药全吃了,看起来面不改色,比吃糖豆还要痛快。
所谓是药三分毒,于观真不知道这丹药能不能这么吃,这年头没有说明书,他唯一认识的医生还远在千里之外治着他另外一个徒弟。也许可以问莫离愁,不过于观真总觉得还是不要问为好,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不能,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选择漠视。
应该是会。
这就像犹豫不决时抛硬币,没必要看结果,在硬币抛起时,选择就已经定下来了。
不如不问。
等到第二天起来,莫离愁的血痂全都消退了,看起来那瓶药果然有用,他整个人精神气都好了不少。倒是没病没痛的于观真有些恹恹不乐,用筷子戳戳馒头,扎出十几个窟窿眼来,语气甚是冷淡:“本该由我引开崔嵬,让你施展本事,不过既然正撞上他忙,那等入夜了我们就动手。”
莫离愁点头。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隐蔽性固然重要,不过未东明让他们选在黑夜动手还有两个缘故,等到弟子们入梦之后,孟黄粱可以令他们睡得更沉更深,虽说蚁多未必能咬死象,但人多即是变故,如今形单影只,不见得真跟一个宗门公平对打。
而另一个原因则要简单多了,未东明想让缥缈主人这位挑剔却大方的买主看看孟黄粱的成色,毕竟他们几个人跟仁义二字都没关系,得避免买卖不成立刻掀桌的局面。
万兵池的水仍是那般寒冷,今日的月亮瘦了许多,像一摆细细的腰突然扭到筋,歪歪挂在天边,映照着冷凄凄的满池银水。
“动手吧。”
于观真没有叹气,轻松地犹如只是走过一扇门,而并非一个艰难的选择。
这次莫离愁没有说什么,他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然后从自己的胸膛处捧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几乎叫人不敢逼视。
这时于观真才恍然,那些血痂并不是火毒的后遗症,而是未东明将一滴真正的火血被封印在莫离愁的心口,皮肉经受不住这样的热度才不断灼伤后再愈合。
未东明给了他选择。
莫离愁选了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