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恍然道:“不错,正是这个理,还是方小大夫细心体贴,愿闻其详。”
“苗疆向来神秘。”崔嵬也略感讶异,“可别是什么道听途说的消息。”
方觉始得意无比地哼哼笑起来:“我方大夫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早年去苗疆也不是白被追杀的,要是一无所获,也太辱没了我的本事。这张羊皮纸都是我自己的所见所闻,且老实与你们说吧,我这里红口白牙地就讲明白了,这活蛊根本不是寻常苗医能做到的,要真想找个结果出来,只能是找大巫祝了。”
崔嵬面露难色。
“那有关这位大巫祝……”于观真多看了眼崔嵬,心中不由得一笑,又看向了方觉始道,“不知道方小大夫有什么见教。”
方觉始脸色微凝:“他才是真正的麻烦人物,比起要他帮忙,见大巫祝反倒是没那么困难了。这几年来熟苗渐多,与汉人混居,夷父汉母,夷母汉父也比比皆是,大巫祝对此事已经心生警惕,为了苗疆不至四分五裂,他开始增加出现在祭典上的时间,等我们抵达苗疆外摸清祭典时间,更换了衣物,扮作苗人见他倒是很容易。”
崔嵬皱眉道:“依你所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错。”方觉始讪讪道,“正是如此,不过也不必担忧,苗疆混居无数,我们只要对着苗人扮瑶人,对着瑶人扮越人,村村寨寨连绵起伏,各个山头平日也鲜少会面,一时半会儿总是出不了差错的,又不是要一生一世扮苗疆人,只是这虺蛊有几分麻烦,不过也不难,我去偷采些后辛草也就好了。”
于观真奇道:“后辛草是什么?”
崔嵬答道:“是一种毒草,起源于苗疆当地很有名的一个故事。相传在千百年前,苗疆有位叫做后辛的大巫祝,他是天生神子,受九神宠爱,可当他成年之后,性情日渐暴戾,将自己当做新神,减少了淫祀的次数,甚至杀死了九神之中执掌风雨雷电的黎神,还有掌控人类生死的司命。最后他被新的大巫祝,也就是他的弟子所杀,可惜为时已晚,苗疆从此瘴毒迷烟不绝,苗人也再无长寿安康之说。”
“后辛死后仍受千刀万剐之刑,他的血与肉滴落在大地上,就生出后辛草来,后辛草奇毒无比,百虫蛊物不敢轻易接近,佩在身上能保证不受他人蛊物搅扰。苗人以巫蛊为傲,虽离不开后辛草,对它亦是又爱又怕。”
后辛杀死神明,后辛草杀死蛊物,都是苗疆最笃信的东西,这名字起得倒也实在有趣。
“那后辛真的成神了吗?”
崔嵬摇头道:“当然没有,不过这事儿你信一半就好了,后辛如何杀神,既然能杀神,又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弟子所杀,听来不是荒唐可笑么?”
于观真沉吟道:“苗人既然信奉神明,又怎么会有这样弑神的传说?”
“因为后辛确实存在。”方觉始淡淡道,“纵然我们如今已不知道当初的真相,可后辛几乎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苗疆之事确凿无疑,甚至他的后代至今仍是罪民,被流放到苗疆最险恶偏僻的地方种植后辛草。我去过一次,他们命寿极短,活到三四十岁都算得上长寿。”
崔嵬道:“我想,你就是因为此事才惹怒了大巫祝吧。”
方觉始:“……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吗?可能……可能是吧?”
苗疆……大巫祝……
后辛草。
于观真缓缓吐出口气,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路程恐怕不太平顺。
第63章
苗疆位于西南,三人顺江而下,偶尔靠岸采买物品,听到路上口音渐变,饮食转为酸辣,便知离目的地并不远了。
他们在船上多日,不觉错过端午,于是方觉始下岸去买了几样药材系做长命缕,给他们各人一个,又买了雄黄酒与蒲根共饮,味道很奇怪,不过受节日感染,于观真还是多喝了几口。
方觉始分完雄黄酒,这才遥遥指向远处山峰,开口道:“我刚刚去问过,咱们现在已经到日神山了,晚间到了月神山,就真正进到苗疆境内了。”
“日神山,月神山?”于观真疑惑道,“这是什么来由?是苗疆的九位神明么?怎么又成了山。”
方觉始本要开口,忽看了眼正在饮酒的崔嵬,嬉笑道:“他在喝酒,你问他就是了,这些故事从熟苗那儿流传出来的,崔嵬听过不少,我可不要浪费自己的唾沫,免得口干也没人关心。”
“怕口干还废话这么多。”崔嵬放下酒杯,讽刺了方觉始一句,又转向于观真道,“日神与月神是苗疆九神里少见的夫妻神,据说两位神明互生爱慕,相约定情之处,就在日神山与月神山之间。”
“可是月神喜爱在夜间行走,日神喜爱在白日行走,于是日神山遮住了日光,月神山笼住了月色,他们盛装打扮来到相会处,却互相看不到彼此的光辉,因爱生恨,发誓再不与爱人来往,又不舍得永远不相见。自此天地间只有在日坠月升,在月落日出的瞬息,方得有日月交汇的片刻。”
“据说月神的恨意洒落在男女身上,日神的痛苦降临于世人心头,苗人因此懂得了爱恨情仇,不光性情变得十分剽悍骁勇,就连嫁娶风俗同样大有迥异。”
小百科崔嵬终于简短地介绍完了苗疆的日神与月神,他很快就闭上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于观真正听得入迷,猝不及防叫方觉始探过头来嘻嘻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崔嵬想来是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