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着路霄轻轻说:“我家这个房子要查封一段时间……我要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能回来。”
路霄愣愣地看着他,握住他的手:“嗯?然后呢?你去哪住呢?”
良寒安静柔和地看着他,反握住他的手:“暂时是我外公那,一会儿许哥来接我。”
路霄茫然地点了点头,良寒外公现在住莫干山,良寒对他说过的那是寒哥敬重的人,路霄不敢轻佻。
路霄低声问:“许哥他们什么时候到?”
良寒:“从莫干山到这儿,三个多小时吧。”说着他站起来,像是忙乱中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现在要收拾一下我的书包还有洗漱用品。”
路霄应激般站起来,目光游离:“好,我去帮你收拾!对,还是要正常上课的,去莫干山也是要上网课的……”紧接着还朝着厨房方向的爸妈大喊,“爸、妈,寒哥等会儿要走,你们多做点夜宵,让他带点路上吃!”
安馨听完点头,温柔地朝着他们喊:“好啊,你们先上楼休息一会儿吧,我和爸爸在包饺子,大概要一个小时,好了喊你们吃。”
路霄和良寒这才好像能从巨大的不确定中找到了可以自己能把握的事情,面对这个纷乱且猝不及防的局面,两个孩子都有些措手,现在被告知了要做什么,才像是定了心,上楼认认真真地收拾起东西,书本、笔记、pad、充电器、洗漱用品、几件换洗的衣服……良寒一直拿着手机,行动罕见地有点慢,路霄便在阁楼上几个屋子里来回地转,帮他准备东西,终于在第五次再回到他们的书房的时候,良寒双手撑着桌子低头不动了,路霄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去,用力地从身后抱住他:“良寒……”
良寒被路霄撞得稍稍前倾了一点,用力地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梳一梳,深吸一口气,松开路霄的怀抱,把他拿过来的洗漱用品按部就班地放进书包里,轻声地说:“霄霄,我刚刚问出原因来了。”
路霄安静地等着良寒说。
良寒:“我爸今天是去机场的途中被人拦住的,他要出境。”
路霄骤然想到良寒在他阳的时候给他父亲送过证件,条件反射地说:“那你会受牵连吗?”
良寒摇摇头:“重点不在这儿。”
路霄傻傻地追问:“那重点在哪?”
良寒看了路霄一眼,然后忽然温柔地笑了,说:“重点在我爸被扣下的时候,他车上不止有他,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因为解禁开放,良景天抓住这个全社会逐渐恢复又没有完全恢复的时机想快速出境,没有想到被拦了个正着。
良寒双手撑住书桌的边角,肩胛骨因为过分单薄支撑着衣服好像尖利得要破骨而出,他低着头笑,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好笑的事,那笑,笑出了他所有的失望和暴戾,苟延残喘得,笑得那么悲凉和绝望。
“你说我还有家吗?”
良寒问:“你说我爸、我妈、我,我们三个人还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吗?”
路霄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衣兜里还揣着寒哥的药,生怕他出什么问题,大约半个小时,安馨提前送上来一盘饺子,让良寒多少吃点,并且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让他陪小寒休息一会儿。可良寒现在心焦如焚,别说是吃饭了,他连水都喝不下去,入口的白水也像中药那样苦。
良寒什么都不知道,他家城门失火,他是殃及的池鱼,他爸到底惹出了多大的事情,捅到了哪里,会有什么样的处理结果,还能不能救,不知道,别人来问询他,他要说什么,说到什么地步,不知道,他就像件垃圾一样被父母丢下了,徐娇自己跑了甚至都还没有给他打过一声招呼,而他们又要他像个大人那样被迫面对这些事情,伪装成一个大人那样去面对这些兵荒马乱。
良寒精神压力应该不小,可路霄也不敢表露太过,只能小心地看顾着,瞧着时间还足够,许哥他们应该是晚上十点钟能到,他俩抓紧时间还能睡个四十分钟,路霄便带着良寒回自己的卧室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迷迷糊糊地抱着睡过去,头抵着头,梦里的良寒非常的不安稳,他在出冷汗,还有不明显的惊颤,路霄下意识地抱紧他,让他不要怕,再醒来的时候是安馨在推他俩,说接小寒的人来了,让他俩都醒醒。
路闻烨一家人亲自送良寒下的负一层,那位许哥就是当时路霄在景区里看到的那位许总,他这次不像上次那般气质浮夸、混不吝,这次他带了四五个人来,开了两辆车,那些人一看就是便衣,气场上就可以让普通人退避三舍。
路霄从被推醒到下电梯都还懵懵的,眼见着许哥接过了良寒的书包,他才开口问:“许哥,我能再跟良寒说两句话吗?”
许哥当然认出了路霄是谁,这是良寒十一月初大张旗鼓给人家过生日的小男生,看了良寒一眼,便点点头:“说吧,快去快回。”
路霄拽着良寒走到了停车场的拐角。
这里安装着消防用品墙,是大人们视线的死角,一走过来,路霄立刻用力地抱住良寒的肩膀他其实也不知道要和良寒说什么,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分开,可他的眼皮在颤,感觉再抖一下,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良寒也不说话,被用力地拥住,只是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路霄的后背,叹息般地喊:“霄霄,霄霄……”
路霄在他的呼唤里开始流眼泪,他自从和良寒认识开始,除了那次去H市,他俩还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们像长在一块似的形影不离,从来没有没有分开过,现在路霄只是稍微想一想离别,那感觉就像是要了他的命。
他多想说,寒哥,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可以住在我家的,可是他没有立场啊,他不是他的直系亲属,并且也不是家里的家长。路霄今日才像是真正意义接触到了这个真实的、残酷的、成人世界,他意识到自己承担不起寒哥的责任,没有能力,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
可这样的感触只是因为路霄还小,以为这就是他们需要分离的原因,很多年后他努力地成长,努力地壮大自己,直到足够在社会上自立门户,可哪怕是他二十七八岁,他和良寒每次分开也还是要抱头痛哭,他才明白这和长不长大也没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