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绥透过车窗向外看,冰天雪地里,大道边就是冻死僵直的尸体。
江宜晚被眼前的场景骇得说不出话,车上其他几人都很淡定,是看惯了死人的样子,令他不解的是连茧绥也是如此。
“还记得这儿么?”坐在副驾驶的尘燃忽然往外一指,“每月区域发的救济粮,都要到这儿来领。”
茧绥朝外看,四周风景匆匆,根本看不出形状,他说记不清了。
尘燃则向前看,“你离开后就是我来领,总是被人抢,爸就说我没用,他说‘你哥就不会’。”
“那你把我哥还回来啊!”
年幼的尘燃猛扑到父亲身上,一边捶打一边哭喊。
“你懂个屁!他回来了好继续替你挨揍吗?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孬种!”
他爹说得没错,茧绥宁可自己挨揍也不会让粮食落到那帮混子手里,他不行,他太怕了。
在无数个没有哥哥的夜晚,尘燃偷偷把泪抹下去,也质问自己为什么做不好,他也是当哥哥的,可他做不到像茧绥那样。
没人可以只付出不要回报。
但是他哥可以,他哥任劳任怨守着这个家,一直到被卖出去都没有一点怨言。
这让尘燃感到恐惧。
哪怕是恨他呢,直白地挑明,是他没有照顾好妹妹,没有照顾好这个家,父母死了,妹妹也病逝,他这个做二哥的什么都不是。
可茧绥却说:“是我的错,我回来太晚了。”
尘燃想揍他哥,不止一次,想大声质问,这他妈又关你什么事?什么责任都被你揽下了,那我他妈的算什么?你从没把我当做家人是不是,就因为我没用,你就对我不抱有任何期待?!
可是每次看到茧绥神色无辜的脸,他张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
真他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要张口问你痛不痛。
茧绥从不向尘燃提任何要求,哪怕得知他在从事很危险的行业,兄弟俩吵架,最后依旧是茧绥妥协。
所以,尘燃不止一次地想,说不定离开他,茧绥会有更好的生活。
自己就是个累赘,拖油瓶,总干哥哥不认可的事,总是和他争执、让他操心和难过。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相比起和茧绥相处,尘燃更乐意和缘余待在一处。
因为面对茧绥时,尘燃总有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他不需要你。
你是他人生路上的阻碍。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茧绥却一派淡定,还会劝他不要动气。
他没办法再去确认自己在大哥心里的位置,因为茧绥已经把什么都安置在他面前,他不能够再奢望,再得寸进尺,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知,压榨茧绥最后那点剩余的情感。
说到底,是他们罪有应得。
从把茧绥卖出去的那一刻,从父母回家,身后却没有会拿话梅糖哄着他们的大哥开始。
尘燃以为这辈子就注定了,他们兄弟俩始终要隔一层。
直到现在。
在这么一台破燃油汽车上,街边都是悲惨的尸体,冷风顺着关不严的车窗钻进来,吹痛他的头皮,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