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昏耀已经因为第二年的不愉快将硫砂遣返回家。别人求个情就收回成命这种事,放在魔王身上绝对不可能的,无奈兰缪尔病得实在太骇人,最严重的时候连软糯的稀粥都喝不下,一口一口吐得都是血。
当时连多古都一度觉得没戏了,老巫医说,这个只能看天意,如果雨停了,瘴气上升,或许还有条活路。
昏耀把硫砂找来了。女侍官回来的那天脸上湿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兰缪尔虚弱地笑着,一边咳嗽,一边从床头拿起一个自己用骨壳做的兔子摆件送给她。
后来硫砂带回家仔细一看,才发现兔子的红眼睛不是普通的石珠,而是一枚红宝石。
两天之后,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地打在植被上。
兰缪尔已经将近四天吃不下任何东西,闭着眼,嘴唇干枯得像石灰。傍晚时分,多古来看了一趟,出去的时候直摇头。
昏耀抱着兰缪尔熬了一晚,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快清晨的时候,雨总算小了些。兰缪尔意识模糊地伏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地说:“雨……等雨停了,我想去看看崖月……”
昏耀立刻说:“好。”
兰缪尔似乎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得到同意,他迟滞地抬起头,重新确认:“到结界崖上去看……也可以吗?”
昏耀:“等雨停了,我带你去。”
没有想到,以那天为限,雨势真的逐渐弱了下来。
兰缪尔就像一株即将枯萎但生命力强悍的植物。当恶劣的气候结束,只要再仔细喂点水,撒点养料,就能颤颤巍巍地舒展开叶子,努力地活过来。
昏耀仔细地养了他半个月,到雨季完全过去的时候,兰缪尔已经有精力缠着他,要求兑现诺言了。
那个诺言其实答应得很糟糕。
崖月,就是迦索的结界。
对于魔族来说,那既是一扇将他们关在太阳之外的死门,却也因为门缝并未完全焊死,而成了唯一的生路。
一直以来,魔王血统的至纯魔息,都是破开迦索结界的一线希望。当年昏耀被断一角,整个深渊都以为他不可能再有撕裂结界之力,结果七年之后,那结界还是被撕开了。
那么,对人族来说呢?
结界是为他们阻拦恶魔与瘴气的门,但那扇门却没有完全焊死。
多年来,人族也必然在千方百计地试图加固结界,将恶魔们永远封印在地底。
把曾经的人类圣君带到结界崖上,万一兰缪尔包藏祸心,后果不堪设想。
昏耀都不敢把这事往外张扬,他在某个晚上牵了匹马,做贼似的和兰缪尔溜出来,并且跟人类约好:“只有一次。”
兰缪尔:“我明白。”
昏耀指了指人类脖颈上的禁锁:“到时候不准乱跑,不然有你好受。”
当年的结界崖还十分荒芜,岩石的缝隙中零星地长着几簇丑陋的枯木,奋力向天空伸展身躯。
那天还算幸运,微风拂面,地火也很温顺。
魔王将角马的缰绳系在一截树干上,单手把人类奴隶抱着走上了山崖。
几个大的坑洼里仍然残留着未干的雨水,像镜面一样映出两人的身影。
为了避免人类被随时有可能窜上来的地火烧成灰,登上山崖后,昏耀允许兰缪尔坐在自己怀里。
而后,就是在这里,兰缪尔为他弹了那首竖琴曲,却没有告诉他歌曲的内容。
那时昏耀只是觉得这人过分认真,像个小孩子,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反正你信口胡说一个,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