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山龙遍体生寒, 摊开双手。
他凝视着这痉挛扭曲的世界,他瞳孔放大看这场罪责累累的命运,好像满眼全是血……
少爷坐在家中, 他看到古山龙从耳环到发丝全僵直了。少爷很想用银舌头说些讨巧的话, 可手指抵着鼻骨,他闷闷说:
“小侯爷,你想要什么, 告诉我吧。一辈子花不完的佣金, 新身份, 一群能天天带给你好心情的朋友……四姐托付过我, 我会做到的。每个调查员走上这条路,心里早知道死亡是终点。灵魂湮灭, 亦是永生, 这就是易,这也叫天命。但……这次的魙物秘密调查还需要你, 你过去是生在别处,我想告诉你,‘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你是一块绝世美玉,世道沧桑盖不住你的光彩, 你未来会成为和四姐一样的传奇调查员。”
天命?
古山龙忘掉和这位少爷最后如何结束对话的了。古山龙也不想和少爷多分析自己低三下四长大的过往。因为多说一句, 古山龙的头皮后背就和被针扎了似的。古山龙只求苟活,少爷满口理想,什么美玉,这根本是泥土和玫瑰花的差距, 他和这个人简直天生话不投机。
古山龙不知道, 少爷全是说真的。
其实, 这次要不是古山龙的意识执意加入了南波的复盘调查……少爷一辈子也能让他安全躺在建平的病房,等小侯爷自己想醒过来的那天……
古山龙多问了一句:“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里?”
少爷敲敲太阳穴,轻轻说:“嗯,就在……现实的南波禁区内部。你记得故事的开头么?你梦到自己从山崖掉下去了,这是真的。为了让你恢复记忆,我把你送回到原地,放心,污染物我早派人清理过了,也没野兽敢靠近你。我知道,你的大脑始终不接受被关进病房,更不喜欢被打针喂药。所以,我的想法是,如果你和他们三个人一起完成了调查,你可以选择一个人想去哪儿都行,后面的探险,其实我帮不了你们……我是哪号人,你肯定无所谓知道。你好好的,怎么都行。”
少爷言尽于此。他是一位真正心胸敞亮的体面人,古山龙连十万的玩笑也忽略了,他这次礼貌回多谢。
等古山龙走下来,队友等着他回合。
白觉说有事要和他聊,古山龙一句话不答。他推高墨镜把表情遮住了,独自找到一棵悬崖上突出生长的树。
树看着很容易断……稍有不慎,又是一场死亡。他的腿搁在树枝一段,翡翠扳指带给他不死的能力。等躺上去后,古山龙忍着所有,把保持冷漠的下巴收紧……他拿手挡住眼睛后,周围的天地立时静了……
古山龙知道自己的心没那么脆弱。可好多东西快压不下去了。要不是他走得快,他刚才差点要在那个少爷面前失态……
好久不说话,古小侯爷用手背揩过脸颊的什么,对天长吐出一口气。
他靠别人的施舍获得宝贵自由,付出对等的回报前可不能死亡。他于是在跌落过的地方回忆起了三年前……
古山龙拿出了少爷给的证据,他主动开启那道关上的门,听起了陈若英那盘南波事件调查记录录音。
又是一个陌生的新环境。
教会古山龙生命第一课的女调查员用说故事的口吻娓娓向世人道来:
[“……我叫陈世音,因任务需要,此次我将化名陈若英去往南波,自我介绍一下,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谜题’调查员,从小长在宜城。”]
[“幼年,我所有血亲离开了,我记得,他们集体死在了一个雨夜。起先,是一面倒挂在我家防盗门上的黑色八仙旗帜传来了警告……当夜,我被母亲惊恐塞到了冰箱冷冻层,亲耳听着他们被一群人敲断手脚,直至,有铅笔声敲下,一个圆圆的物体滚落到了双开门前……后来,我被送到社会福利机构。某天,少爷的父亲来了,我从一群女孩里脱颖而出,理由是,当院长从13楼敲击勺子,我能听出那把勺子是塑料还是金属。”]
[“飞鸟,虫鸣,人心,佛教称之为普世之音,聆听它们的神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靠着对宇宙尽头各种天外来音的捕捉,第五号外神恩赐了我这个渺小人类和‘她’对话的可能。魙物是恐怖怪诞的平行地狱,我踏入其中,接触、搜寻、直视内心的恐惧。可……多年来,我听过恶人心底的阴谋,听过邪/教阴狠的诅咒,我没想到,会从一个19岁红衣少年的心里听到他真心叫我一声姐姐。不是欺骗,只是世界上最干净真挚的情感寄托……”]
[“我有任务,他也是,当我知道他背后的人是我最憎恨的存在,我真想掐死这柄害苦我一生的刀,我甚至打算欺骗完他后,利用他彻底找到那群魔鬼,但……一声‘姐姐’把我的理智拉回。我太糟糕了,我把个人的不幸怪罪到了他身上,忽略了他和我一样……我开始计划带他逃走,做他的亲姐姐,我想告诉他,世界并非如此,我绝不让任何囹圄囚住这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