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说,若以后那些人再来欺负我,就让我来找你。但是说完这话后不久,你就跟你娘一起,又回大齐了。”
乌兰又等又盼,七年过去,既盼回了儿时玩伴,也盼回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人。
“你一从大齐回来,就说你已有了心悦之人。我虽心中难过,却也盼着你好,只是我实在好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叫你念念不忘。”乌兰倔强一擦眼泪,不甘道:“若好也就罢了,可今日一见,陆拾遗不过如此,也只是一个朝秦暮楚的负心人罢了。你叫我又如何甘心?”
燕迟有苦难言,无法辩驳,不敢对乌兰透出季怀真与陆拾遗互换身份一事。
他不是不知乌兰对自己的情谊,只因心中有一朝思暮想之人,因此在对着乌兰时便格外小心翼翼,格外不留情面,从不给对方一丝幻想的机会。
他喉结一滚,沉声道:“乌兰,从前这话我就告诉过你,今日就再说一次。我那日救你,是因为你阿父是我大哥的恩师,后来对你好,是因为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可若说旁的,哪怕多一分都没了,哪怕没有季……陆拾遗这个人,也不会改变什么。”
乌兰突然道:“哪怕那陆大人背信弃义,利用你,陷害你?”
燕迟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我看见了,那日我看见了,祭神之日的晚上,他趁着所有人都睡着,偷偷去往獒云的帐中。二人白日里还你死我活,你说他晚上过去做什么?殿下,他是齐人,心不会向着你。”乌兰一急,将燕迟拉住,口不择言道:“殿下,眼见大战在即,那个齐人难保不利用你为自己牟利,你……”
燕迟打断乌兰,他不悦皱眉,四下一看,见无人注意这里,才小声道:“这事不要对旁人说,记住了?”
见燕迟一副了然神色,乌兰登时明白了什么。
他眼泪落下,凄惨一笑,不可置信道:“即便如此,即便你早就知道,也心甘情愿留着他的命?殿下,恕我多嘴再问你一句,在你心中,究竟是将自己当成齐人,还是夷戎人?”
燕迟没有吭声,眼底显露一丝茫然。
“你若将自己看做齐人,齐人可会接纳你?他们若接纳你,在上京时为何对你百般羞辱冷落,你若将自己当成我们夷戎的一份子,又为何眼睁睁看着陆拾遗这个齐人做出可能会伤害你族人的事情?”
被这样掷地有声地一问,燕迟再说不出话,不得不承认乌兰所说一事,已在心中困扰他许久。
再说季怀真,被那群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一挤,再回过神时,也早已看不见燕迟,被满头花灯将眼睛一晃,反倒生出一股倦懒之意。当即下桥,坐在河畔旁,对着满眼的漂浮着的河灯发呆,想他的阿姐,想他的外甥,想燕迟,可唯独不想他自己。
有女人大胆走来,向他搭讪,还未开口,一看他胸前带着的狼牙,立刻笑嘻嘻地走了。
身后一人靠近。
“季大人。”
会这样的喊自己的,除了瀛禾,敕勒川再找不出第二个。
季怀真回头一看,见瀛禾身披长袍,未戴面具,胸口衣服随意一堆,一头靛蓝狼头隐隐可见。他盯着瀛禾身上的纹身,冷声道:“你这纹身好看是好看,痛不痛?”
瀛禾一笑,随口道:“怎会不痛,但比起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上一刀来说,倒也能忍。你若当着燕迟面夸一句好看,信不信第二日他定要纹个比我还大的。”
季怀真没吭声,任由瀛禾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不见你和老七在一起。”
“走散了。”
有河灯从二人面前飘过,这夷戎大殿下竟如市井流氓般,展臂一捞,毫无顾忌地翻看起里头祈愿的纸条来。
季怀真冷淡斜睨他一眼,出其不意道:“你和陆拾遗是怎么认识的,从前在上京,我竟从没留意过。”
瀛禾不吭声,又轻轻将纸条塞回河灯内,拿手一托,又将那河灯送回水中,示意季怀真换个地方说话。
“季大人,你现在是阶下囚,我劝你还是不要乱打听的好。明天是你和燕迟成亲的日子,可还高兴?可还紧张?”他玩味地看着季怀真。
“有什么好高兴紧张的,在汾州,早就成过一次亲,一回生二回熟,你这样严密地监控着汾州与汶阳发生的一切,不会这也不知道吧?”
“在汾州成亲,又怎可与明日相提并论,那时你二人可有情投意合?”
季怀真面色冷下来。
“谁说我与他情投意合?”他冲瀛禾冷冷一笑,“便是合过,现在也没了。我二人立场注定相悖,少不了有拔剑相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