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登时怒目圆睁,张嘴还要骂,季怀真却把混着粗盐的热茶浇在棘鞭上,劈头盖脸抽了下去,惨叫声顿时响起,竟是比刚才更响更甚。
当真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
数息之后,那惨叫声渐渐小去,彻底没了动静。
那沾了盐水的鞭子轻轻丢在地上,只听季怀真自言自语:“……这群人平时笑我大字不识一个,小人得志贻笑大方,怎得被惹急了与我这粗人一般,屄来屄去个没完。”
他低头看了眼染满鲜血的前襟,恹恹地冲小厮道:“三喜,备车,去宫里看我姐。”
那名唤三喜的小厮目露难色,吞了吞口水,紧张道:“大人,他们都还在门外等着给三殿下求情,若此时出去,怕是又要好一番口舌之争。”
他本想劝阻季怀真从后门偷偷溜出,但窥见他面上不快神色,怕还在为被人指着脸骂肏屁眼一事而发怒,只好折中劝阻。此时若是劝他“走后门”,怕是季怀真会叫来十几个大汉把自己的后门走上一遍。
季怀真一脸莫名其妙:“又不是我下的旨,找皇帝去啊,再不济,找大殿下去,不敢骂皇帝,不敢骂大殿下,便来骂我,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二更时分,一辆马车大摇大摆从刑部大门驶出,所到之处站了一地官员,各个堵在那马车之前,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武将直白,嘴上不停,将季怀真祖宗十八代肏个不停,文官委婉,只得拐着弯做起打油诗骂季怀真佞臣当道,大齐早晚休矣。
季怀真一掀车帘,朝众人冷声道,“各位大人,陛下还缺人炼丹入药,若是哪位大人的生辰八字……”
一番威逼利诱点到为止,众人方才消停,再看季怀真一副不让开就直接架车碾过去的嘴脸,只好不情不愿地给马车腾出条道。
唯有一带头之人,也是刚才唯一没有叫骂之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季怀真,还想再说什么,季怀真却看也不看,吩咐车夫继续赶车,朝着皇宫驶去。
三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季怀真,给他捶腿,为难道:“大人,三殿下的尸首可该如何是好,刑部那边不敢去问陛下,只好请您来拿个主意。”
季怀真闭目养神,没好气地哼一声,显然是还未消气:“拉去喂狗,敢骂老子。”
三喜不敢再吭声,片刻后,季怀真双眼挣开,不情不愿道:“叫刑部把尸首抬去礼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陛下那头我自会去说。”
复又闭眼倚回车榻,吐出口气,“现在就去办,若去晚了,那群龟蛋还要哭天抢地,惊动大殿下,怕是三殿下不想被喂狗也得喂了。”
三喜欸的一声应下,不住拍季怀真马屁,说大人心善,不同那群直娘贼傻屌计较,听得季怀真心烦,正要一脚将他踹下马车去,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道:“今夜都谁在?”
三喜报出几个人名来。
季怀真略一沉吟,不怀好意地笑道:“他陆拾遗不是向来廉洁奉公披肝沥胆吗?就把三殿下抬到他陆家去,叫他去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把我办了,肃清纲纪。”
不等季怀真来踹,三喜自觉地滚了。
耳边终于清静,季怀真方才松了口气,将一身染血衣服换下,沉沉睡去,直至被车夫叫醒,才一掀车帘,熟练地将车夫脊背当成脚踏,踩着下车,一路大摇大摆,无人敢拦。
待到无人处停下,季怀真撩起衣袖,看着自己不住发抖的手指,只好站在原地用力握住。
快要下雨了,他闻着空气中的泥土腥气竟有隐隐作呕之感,侧头朝池中一照,见自己脸色惨白,好似孤魂野鬼。
“背弃旧主……”
季怀真哼笑一声,大步迈开,自言自语道:“还怕他不成。”
途经皇帝书房,见里面灯火绰绰,纸窗上隐约映出个影来,一人头戴冠冕,点头哈腰,冠前流珠不住摇晃,另外一人则手拿拂尘,扫地似的,在皇帝胸前挥来舞去,作施法状。
季怀真目不斜视,一路行至皇后寝宫,遣散一众宫人,推门而入。
皇后正在看书,被吓了一跳,发觉来人是季怀真,无奈地叹口气,看了眼还在熟睡未被惊醒的皇子,埋怨娇嗔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来之前先打个招呼,真是要吓死你姐了。”
她抬头笑着看向弟弟,继而一愣,很快恢复正常。
季怀真一敛在外狐假虎威,目中无人之态,从怀中掏出个刺绣样花,仔细在灯下展开,往皇后手中一塞:“前些日子在街上看见了,你给阿全做衣服的时候用上。”
方才死牢中抽人时凶神恶煞,此时倒是柔情蜜意,往皇子床前一坐,白胖的脚丫被他轻轻托在掌心打量一番,颇为苦恼道:“怎得都四岁了脚还是这样小,以后怎么长得高。”
“外甥像舅,你瞧瞧你自己,还怕阿全矮了去?不是明早才要进宫辞行领旨,怎得今夜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