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了大半夜,澜玄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那是几月前发生的事——
沉睡的巨龙于巢穴中被人唤醒,那些凡人期盼着他的到来,为他献上上好的祭品。
月国举办祭祀大典,那是澜玄鲜少能出来的时候,大典持续有三日之久。
熙熙攘攘的街道,街头人潮涌动,澜玄本来模样太招眼,于是,他学着凡人的模样,化成了一个小孩。
街头卖艺人耍着杂技,人群围绕,叫好声不断传出。
澜玄混迹其中,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看着卖艺人,每次结束时,卖艺人都会讨要银两,他没有银两,便扔了漂亮珠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看看啊!”清俊男子眉眼带笑,手中捆着麻绳,旁人因他外表生的好看,也不由驻足片刻。
男子正是谢颂舟。
只见他几下便将手从绳索之中挣脱,绳子还完好无损,他变戏法似的,反手就将绳索变成了花。
“好!”
周围人鼓着掌,几个来回下来,他眼含笑意,眉间动人风情流露,拱手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感谢诸位父老乡亲……”
铜钱往盆子里扔着,“咚”的一声响,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落在了盆里,旁人见状,一阵吸气声。
“哪个小公子这么大手笔?”
“方才你可瞧见是谁了?”
“不知道啊……”
那卖艺的谢颂舟也是一顿,将夜明珠从盆里拿出来,四周环顾,只见交头接耳的人们。
这两日皇宫城中祭祀大典,连带着百姓们都热闹一番,谢颂舟第二日收银子时,又一颗不明来路的珠子掉进了他盆里,那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和昨日似一样的来路。
谢颂舟收了摊,寻思不知是哪个冤大头。
而那时,冤大头澜玄跟着卖糖葫芦的老人走了一路,因为没有凡人的银子,而买不了糖葫芦,被两个人贩子盯上。
“你父亲呢?”
“想吃糖葫芦?我给你买啊,那边还有更多呢。”
“来,跟我们走,想吃多少有多少。”
澜玄跟在他们身后,走到了一处小巷子,有些不耐烦了,想要转身离开,被那两人一前一后堵住去路。
“去哪啊?”
“让开。”澜玄眸光幽冷,动了杀心,他已知道了这两人在骗他,他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说他这品相能卖个好价钱。
“不是要吃糖葫芦吗?看,再走走就到了。”
“你们骗我。”
对方见他发现端倪,干脆撕下伪装,“听话些,我们还能好好对你……”
两人威胁恐吓的话未说完,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唉?”
两屋的间隙中间,那人本晃着身影走了过去,又掉头回来,上半身后倾,自两屋之间的间隙看向他们。
这是刚收摊的谢颂舟,他右手提着包袱搭在肩头,穿着一身玄色长袍,闲庭信步穿过去,“你们这是干嘛呢?”
“少多管闲事!”
他扫了一眼三人,“这小孩,不是你们的吧。”
“你胡说什么!”对方伸手就想去捂澜玄的脸。
“哪胡说了。”谢颂舟伸手,刚好把为了躲避那两人后退的澜玄抓住,“看看你们身上的衣裳,便知道不是一家人。”
澜玄穿得非富即贵,相比那两人,一身粗布麻衣,下人都不像。
对方被戳破,恼羞成怒,对付这些人,谢颂舟剑都懒得出鞘,三两下解决了,拿出麻绳捆住他们,扔在了街头,贴上“此为人贩子”的纸条,转头见那小孩还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
“唉,你跟着他们作甚?”谢颂舟蹲下问。
澜玄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人都已经晕了过去,他道:“他们说带我吃糖葫芦。”
“哪家小孩,这么没点戒备心。”谢颂舟没有耐心带着他慢慢走,伸手将他抱起,坐在了自己右肩,往他手里塞了一包油纸包着的果干,道,“吃吧,说说,你家在何处?”
恰好这两日来了个大手笔的看客,他才有银子买了些零嘴。
澜玄看了看四周,指了一个方向。
谢颂舟带着他左拐右拐,到了一户府邸门前,“这是你家?”
肩头小孩“嗯”了声。
他将人从肩头放下,“下次别随便跟人走了。”
小孩点点头,仰头问:“你要走了吗?”
“嗯。”谢颂舟笑意盈盈,弯腰食指点点他额头,“回去吧。”
“你的眼睛很漂亮。”面前小孩忽而说。
谢颂舟挑了挑眉。
而下一瞬,小孩嘴里吐露出天真又残忍的话,“可以给我吗?”
“你知道眼睛为什么漂亮吗?”谢颂舟蹲下身,和他平视,道,“因为眼睛——”
他抬手,食指点了点眼角的位置,“在这里面,所以漂亮,若是取出来,便是剥夺了它的生机,它很快会腐烂,变丑,变得恶心,小孩,漂亮的东西,是要守护的,若只是一味的想要占为己有,说不定会毁了它。”
……
澜玄梦里场景乱糟糟的,时而是谢颂舟在街头卖艺的画面,时而是谢颂舟笑盈盈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时刻都充斥着笑意,很漂亮。
后来,在祭祀大典过后,他回到了洞穴,因到了成年期,变得躁郁,而正是在那不久之后,有人入侵他的地界,他本是不想管,林中妖兽足以将那些人撕碎。
但是他听到了熟悉的笛音。
是他来了。
.
“笃笃笃”——
天外从黑夜到了白日,敲门声响起,房内桌上酒壶东倒西歪,谢颂舟在床上睡得不沉,敲门声响起,他便醒了。
昨夜澜玄拉着他的袖子不松手,他便睡在床的外沿,里边是澜玄,澜玄额头抵在他后肩上,手还攥着他的袖子,谢颂舟起身时,头发被压着了。
“谢兄,你起了吗?”外面传来程彻远的声音。
澜玄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了谢颂舟好一会儿。
“醒了?先松手吧。”谢颂舟扯了扯袖子。
澜玄松开他,坐起身,谢颂舟解救了头发,下床套上鞋子去开门。
客房门敞开,程彻远站在门口,“谢兄这是……刚醒?”
“让程公子见笑了,刚经历一番惊魂动魄之事,受了惊,如今出来,贪睡了些。”谢颂舟问,“程公子这是有何事?”
程彻远总觉得他前半句话,不怎么实在。
“外面备了早饭,谢兄和那位澜公子可要一起用膳?”程彻远问。
谢颂舟:“有劳,等会我们便下去。”
“好。”程彻远转身离开。
待他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谢颂舟才关上门,他回到床边,“该起了,下去吃饭。”
澜玄:“唔。”
“若是困,你便先在上面歇着。”谢颂舟套上外衣,将头发束起,转头便见澜玄慢吞吞的下了床,拿着发簪递给他。
谢颂舟接过,替他束发,“以后你喝酒还是少喝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