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本来就被汗水与血迹染湿,如今又粘上了沙,便重了数倍。

沉重的衣服将他往下拉,再往下拉,好像要拼了命地将他拉到厚沙里,拉到地底下。

他脚步一深一浅往前走,眼前已经变得晕眩,终是一脚踏空,跌在地上难以爬起。

他抬头看向前方,可前方一望无边际。

黄沙漫天与灰茫茫的天相连,看不见终点,也看不见其他的任何色彩。

眼皮也变得沉重,拉着他想要沉睡。

青琅喘着气,掏出了胸口的那颗红宝石,干枯皲裂的嘴唇贴了上去。

于是他便重新有了力气。

他挣扎着爬起来,重新朝前走去。

凤宁心脏上原本系的那根绳子已经断裂了,青琅就换了一根铁链系了上去。

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那铁链就会磨着他的脖颈,磨出红痕,磨破皮,磨出血,与他的血肉融在一起。

青琅却很喜欢这种痛感,这让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凤宁的半颗心脏还在,凤宁还在。

这似乎无边无际的沙漠也只不过走了上千个日日夜夜就走到了底。

前方出现了绿洲,也出现了湖。

青琅俯身喝水,却透过洁净的湖,看清了自己狼狈疲倦的模样。

他被晒得很黑,脸上也晒破了皮,原本光洁亮丽的魔角,如今变得黯淡十分,像是农夫手中的铁具。

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色彩,破败褴褛。

于是他便放纵自己稍停了片刻,踏入那个湖里,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湖水将他洗净,带走了他伤口上的血渍,也带走了身上的污泥。

这片干净的,柔软的湖水带给了他片刻的安宁,好像是凤宁在拥抱他。

可心中的安宁很快又滋生出了负罪感,那些情绪如藤蔓一样将他包裹缠绕,让他无法呼吸。

安宁?

……他怎么安宁?!

凤宁仍躺在棺中,他怎能安宁?

他又猛地睁开眼来,离开了这片水,湿淋淋地咳着血,脚步踉跄地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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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琅不知道天命神君长什么模样,凤宁见过天命神君,可青琅从未问过他。

倒也不是没想问过。

凤宁被他锁在密室的时候,密室被开了两个窟窿的时候,他们二人难得融洽的时候,青琅也会偶尔,偶尔想要问问凤凰,问问三千年前那个天命神君的预言。

可他从未开过口,因为那个时候,他只要一想到凤凰,就嫉恨得心尖发颤。

如今,青琅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高山丘壑,摸了摸自己被鹰凿了个窟窿的肩膀,又想起了凤宁。

凤宁曾用了一千年才寻到了天命神君,身体虚弱得差点被鹰啄食。

他现在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凤宁曾经走过的路,他如今遭的每一个罪,都是凤宁曾经遭过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