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没过两分钟,顾念便抱着扶手枕,直接靠在车壁上睡了个天昏地暗,醒过来就是顾夫人用那只挂着念珠的手拍他脸颊的画面了。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再看对面,秦染也眼神迷蒙,明显同样处于找不到北的状态。
春梅边给顾夫人整理歪掉的头钗,边忍着笑给顾念和秦染这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手镜,让他们照着整理下衣服。
那个镜子实在有些小,顾念不习惯地举着它左右转悠着脑袋,完全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后还是秦染看不过,忍俊不禁地帮他把镜子往下边摁了摁,顾念才发现自己的衣领睡散了。
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顾念反手把镜子转向幞头已经歪到半个脚跑到前边秦染。
秦染:………………
两人迅速整理好仪容,才跟在顾夫人后边下了车。
一下车,顾念便被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烟火香烛味砸了个儿满脸。
天色灰蒙蒙的,尚未大亮,积福寺门口却已经人头攒动,往来如织。
原主大概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印象模糊到几乎约等于无,所以顾念之前对积福寺的印象仅止于顾夫人口中的‘最灵验’以及‘了然大师命案现场’这两个标签。
了然大师去世之后,积福寺由他的师弟了悟接任住持,现在看来,寺院似乎完全没受影响,依旧香火鼎盛。
井生拎着东西在前边开路,春梅扶着顾夫人,顾念和秦染并排跟在后面,一行五人举步走向积福寺。
这座寺庙看起来跟后世被顾念当作旅游景点去的那些地方大同小异,真要说的话,反而因为门窗檐角什么的都簇新簇新的,在顾念眼里缺少了那种历经沧桑的沉淀感,新得仿佛就是个重建的仿冒品。
顾夫人是掐着时辰过来的,他们踏进庙门没几步,恰好响起积福寺的和尚们做早课的钟声。
钟声悠扬,香雾缭绕,再加上周围虔诚的香客,立刻将佛门清净地地氛围感拉到满格,顾念连脚步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不少,他与秦染两人就像提线木偶似的,跟在顾夫人后面,一个指示一个动作的接连拜完了几个殿。
烧完香,又捐好香火钱,顾夫人心满意足地带众人去吃了顿斋饭做早餐。
积福寺不但香火灵验,斋菜也是盛名在外的,什么新月照壁,青云踏雪,四海如意,梵宫清音之类的,光看名字就禅意十足。
顾念想着今天是来为云霞饮开张顺利才来的,便顺着顾夫人的意思讨口彩点了个四海如意。
结果上来才知道,就是份杏仁甜粥,只是里面的杏仁都被人手工雕成了如意的模样。
顾念:…………
总觉得被骗了,但又没完全被骗。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安人民节假日的活动过于贫乏和单一,就这么一座小小的寺院,顾念先后碰到了三个熟人。
先是在上香时遇到周录事搀扶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两人笑起来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顾念猜测大概是他的奶奶或者外婆。
顾念和周录事各自陪伴着家人,也没时间细聊,只能远远地微笑致意,算作是互相打了个招呼。
随后他又跟孙狱丞撞到了一起。
孙狱丞夹着一大把香烛,正在逐殿叩拜。顾念路过的时候,就听见他正闭着眼睛喃喃自语,祈求佛祖保佑他不要因为这次的事情被大理寺扫地出门,看那个模样,就是 ‘大难’临头,来临时抱佛脚的。
最后在斋堂喝粥时,又碰到了柔娘和月娘,她们是来给楚娘供长生牌位的。
这是顾念第一次见月娘,这姑娘长得也是琼姿花貌,光彩照人,大约是修习剑舞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比之琉璃和楚娘等人少了丝娇柔,却多了分勃勃英气。
昨天他们派人去岳湎的房间拿东西,柔娘被弄得一头雾水,却又不好细问,这会儿碰到顾念,连忙抓住他打听。
正好春梅陪着顾夫人去买新念珠,顾念便简明扼要的把徐卯才是幕后真凶以及岳湎为楚娘报仇在清凉观杀了徐卯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别说柔娘和月娘,就连坐在旁边旁听的秦染都惊呆了,这案子未免也太曲折离奇了。
回程的时候顾念倒是精神了,想起验尸时系帕子的不便,随口跟春梅聊起了口罩的事情,本想央着她帮自己做一个,看到对面的秦染,再想起玳瑁、玛瑙和顾夫人平常接触病人其实也很需要,再加上履雪殿的那些‘同事’,那个‘一’字就在口内转了个弯,生生变成了一打。
“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就再给你买个簪子。”顾念双手合十,双眼晶晶亮地拜托春梅。
“小郎君,不用了。”春梅窘迫地摆手。
顾夫人笑着压下了春梅的手,“就是,就做几个帕子式的小玩意儿,还客气什么,照你算得这么清楚的意思,以后还要管春梅和井生他们要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