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渡:“崇福宗,或者说九天玄女他们在密谋,藐云岛上的血祭,应该是为了破除东海的至真元阳阵。你的地盘,你多留意。”
“晓得!”杨悉檀应得爽快。
周不渡:“那焕灵术别人都能学吗?比方说,浣川他们。”
杨悉檀:“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太冷了,回吧。”周不渡起身拢了拢衣服,却发现沈玄风神情不对,一看就是有话想说,便又坐了下来,“玄风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就是。”
沈玄风正待开口,耳朵一动,听见越千江的脚步声,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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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江刚陪周灵焰过完招,他是最好的师父,放水放得恰好到好处,既教了东西,又把大姑哄得十分开心,这会儿才有空,沐浴更衣,过来跟徒弟们说话。他行至近旁,见气氛不对,却被周不渡拉着坐下,便顺势把周不渡抱在怀里。
周不渡便对沈玄风说:“没关系。”
沈玄风默了片刻,道:“那天晚上,在女娲山,我……脑子很乱。前一阵,在真武山,结生死契的时候,我有了新的记忆,有两种,不一样。”
余者闻言皆感诧异。
杨悉檀:“你怎么不告诉我?”
“是他们的事。”沈玄风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憋出来这几个字。
“怎么说?”越千江预感不妙,但还是问了。
沈玄风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段话:“最初的记忆里,我先跟阿越师父打,两败俱伤,我不想再打,准备放你们走。王爷的母亲,秦国公主突然现身,我不能杀她,你们不愿杀他,我只能佯装为她助战,冲上最前,对你们使出一招‘羽翮已就’,希望你们避开后趁机逃走。但秦国公主杀意太盛,不给丝毫机会,我的一道剑气落在了王爷身上。王爷重伤,化为婴孩,公主片刻失神,我杀了她,放了你们,与罗刹约定,那天夜里的事不会让别的人知晓,带着你脱胎换骨蜕下的骨肉回朝廷交差。但在另一种记忆里,没有她。”
“什么?”杨悉檀惊呼。
沈玄风面朝周不渡,感觉到他点头的动作,便继续说:“那夜,女娲山大雪,山里静得出奇,我的眼界很没坏,我看见暗夜里仿佛有五色的灵光闪烁,我感觉很、很……”他话少,表述力弱,对于太复杂的感受,很难做出恰当的形容。
但周不渡和越千江相视一眼,两人都懂了。
这话,越千江曾经说过。那时候,周不渡尚未意识到自己就是周温嵘,问“父亲”的死因,越千江不能说实话,就编了个神秘玄奇的故事。
可是,随口胡诌的谎话,怎么会跟沈玄风忽然涌现的记忆如此相似?难道那一丝偶然得来的念头,竟是深藏在越千江的潜意识里、被周温嵘伏藏的真实记忆?
“惶恐,疑惑,仿佛某种难以名状的大存在,一股力量,在体内蔓延开来。”越千江回想那个谎言,一时竟分不出是真是幻,心有些乱了,“没有强迫,更像蛊惑,你的神智不曾丧失,但头脑空空荡荡,如梦游一般,做了……不愿做的事。”
“对,想过,但不愿做。”沈玄风肯定地说。
杨悉檀心道不妙,立马悄悄用翅尖戳了沈玄风一下。
但越千江的描述太过贴切,以至于沈玄风未及思索便接了话,并把对方没说清楚的两个字说了出来——想过。
他此刻专注于回忆,没能察觉到杨悉檀的意图,侧身让了让,便继续说:“我对你们死咬不放,使出羽翮已就,挥出六道剑气,阿越师父受了重伤,以我的判断,仍有余力,可带着王爷避开要害,但你没有,你抱着王爷,故意撞了上去,让一道剑气刺穿了他的心脉。那难言的感觉消退之后,我把剑扔了,你与我一样,都像是从迷梦里猝然惊醒的,你跑了,我没有追。后来的事,大抵都差不多。”
越千江脊背绷直,他很想说自己没有“想过”要害周温嵘,但说不出来,因为,他越是认真仔细地回想那个偶然出现朦胧的念头,幻想就变得越发清晰真实,他似乎真的想过一了百了,了结周温嵘,也了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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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越千江已经很久不曾有过恐惧,但这一刻,他害怕了。
他极力地压抑住恐惧的情绪,像一个醉酒之人,聚精会神地往直线上走,用理智分析:“刚才你们聊的话,我都听见了。阿蛮用过焕灵术,玄风许是在与他结生死契时受了影响,也唤醒了一些真实记忆。我更相信这第二种记忆,相较于母亲对孩子痛下杀手,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蛊惑……我和玄风成为杀你的屠刀,才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