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单告诉你,你不要对别的哥哥说。”苏生元每天晚上点着蜡烛看无涯堂准备出版的小说,也学会了一口怪话,但说到这里,他就换上了正经神情,“我最佩服的人,是秦王,周温嵘。”
周不渡的手抖了一下。
苏生元说起秦王,眼里满是崇拜的星光:“王爷要是跟孔夫子似的,只弘扬教化,连鬼都不得罪,自然不会遭人非议。”
周不渡心想,这也能比吗?你偶像滤镜是不是太重了?
苏生元:“可他打跑了契丹人,就绝了契丹数百万人做主子的野望,修直道、开矿、锻铁、炼钢,烧石炭、植棉花,做砂糖、肥皂,还有……朝堂上那么些我们不好妄议的事,就绝了豪强割据地方做土皇帝的美梦。被骂这许多年,左不过是因为杀了几十个作威作福的和尚。”
“还有数十万名敌人。”周不渡轻声说,更似是低喃。
其实,对于在战场上杀敌,或者说对于杀人这回事,他从不会感到愧疚,但正因如此,他必须恪守道德,用更客观的眼光审视自己的言行,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从而尽可能地避免犯错。无论是为了什么,杀人就是杀人,既不伟大,也不光荣,恶业切切实实地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苏生元的心情复杂矛盾:“战争永不会消失,刀落下来,没人应该生生挨着。当兵的不杀敌人,我们就没有今日的太平生活,没有这份清白无辜。种地的、打仗的、平头老百姓大都觉得他好,可这些人说话没人听,反倒是那些被‘杀一儆百’里的‘百’,一夜之间成了良民,累世积攒的财富仍在手里,喊声自然最大。我一直觉得,世人对他的评价有失公允。”
“他屠了一座城。”周不渡面色不佳,他或许没有负罪感,但唯独这件事,百思不得解。尽管已经和越千江坦诚讨论,但越千江的话没能真正说服他,他想不明白,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苏生元的声量也变轻了:“那或许是有原因的。”
周不渡片刻迟疑,道:“你的眼界开阔,思维清晰,不人云亦云更是难能可贵,我部分认同你的观点,但事实已经无从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