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浣川闷声道:“师尊……她从不与我们多说话,只隐约提起过,说她原该有五十个徒弟,因什么‘遁去其一’,就只收了四十九个。想来,都是诓骗我们的。”
“那倒未必。”杨悉檀笑得没心没肺,“紫元君的卜算本就不差,又有吴淳相助,说有五十就是五十。”
沈浣川循着杨悉檀轻狂的声音,望向周不渡胸前的护心镜,问:“前辈,可否请您赐教?”
“赐教谈不上,别那么客气。”杨悉檀瞬间改换态度,大约是已经把浣川当成了未来的徒弟,“以我的拙见,你们都是星宿化生。”
“七政四余,四虚星?”沈浣川多少算到过一些。
杨悉檀:“聪明!”
关于化生,玄门中人多少有些了解。天地阴阳隔绝之后,神仙要下到人间,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受人祈请降灵,短暂停留,为信众消灾解厄。二是因尘缘未了、修行应劫,要久留人间,就只能舍弃所有,化生为人。
金、赵、沈、徐四人皆是神仙化生而来,虽然根骨绝佳、天资出众,但前世的记忆和神通都没能保留下来,只能重新修炼。
至于“七政四余”之说,则稍微冷僻。“七政”指日月金木水火土等实存的星耀,“四余”指紫炁、月孛、计都、罗睺等与月行轨道有关的交点。
紫炁是化生万物的“九炁”之中的“神炁”,应天道而生,顺日月而行,古老、神秘,充满能量。
月孛是月之暗面,晦暗不明、深不可测,遇凶则凶、遇吉则吉。
计都、罗睺是赫赫有名的凶星,每逢其出,天下必将大乱。两星总是相伴而生,很难分辨。若看人,徐轻云性烈,偏向日曜,是罗睺;沈浣川沉静又复杂,偏向月曜及七曜,是计都。
沈浣川消化片刻,又问:“但紫元君与我们不同,似乎既非降灵,亦非化生?”
“科举考试有那么多考官盯着,还不是每场都有人作弊?天府有天府的章程,取巧的办法却总还是有的。”杨悉檀仿佛无所不知,“我掐指一算便知,紫元君并非真正的紫玉仙姑,而是遁去的那个‘一’,怕你们有人算出来,才说些半真不假的话混淆视听。她降灵在虔诚信众的身上,夺舍、血祭、修阴法、设固魂阵,强占了凡人的身躯。但阴法代价沉重,她日渐衰老、真气溃散……否则,堂堂的正神,怎会与炼气化神六重境的修士打这么久?”
沈浣川闻一知十:“她是遁去的‘一’,那么,我们命里的师尊只怕已经被她害了。我与师姐、轻云年纪相仿,想来,四虚星很可能是领了紫微帝君赋予的使命,相邀同时化生的,紫元君本该与我们是同辈的弟子,但她背叛了我们。”
杨悉檀对他甚为满意:“不错不错,她兴许就是‘雨雪霜虹’里的那个‘雨’,谁知道呢?也无所谓了。”
赵揽月听了这许多,不禁想问:“四虚星据说是辅佐紫微帝君的四个武将,可我们……我这样子……”
杨悉檀耐心为她讲解:“紫元君为了躲避自身的天命,偷了你们师尊的命数,提前谋篇布局,压制你们的运势,破坏紫微的筹谋。今夜这南明离火阵,可不就是她设计的死局?要跟你们同归于尽呢!不料,变数突至,破了死局。你们现下只是龙困浅滩,天生的根骨灵性无损,用不着烦恼。”
他说得头头是道,与沈浣川从前卜算到但看不清的结果都能对应上,浣川很是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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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化草草掐算,也不怀疑,只是不明白:“四余就算了,紫微帝君放着好好的十极高真不做,也来人间瞎凑热闹,都快把自己赔进去了,搞什么名堂?”
杨悉檀颇为不耐:“清虚怎会教出你这样的蠢货徒弟?你脖子上的东西不是脑袋,而是被蜈蜂蜇出来的大包吧?”
“你说什么!”黄天化暴跳如雷,高举大锤。
数百年前,在封神战场上,高继能放出蜈蜂蜇了玉麒麟的眼睛,麒麟失控,黄天化意外摔落在地,被对手一枪戳死。这事虽然另有隐情,但实足窝囊,他生前死后最恨别人提及。
可杨悉檀还不住嘴:“我这平平无奇的人间道士都知道,天道衰落,天命当立,神仙各为其道。紫炁元君显然是站在了天道一方。你是父亲的好大儿,爹不入局,你就打瞌睡混日子呗。”
这话说得难听,却并没有错。
天道衰落,天命当立,大凡得道之人都有感应。不久前,世尊涅槃,诸天仙神无不震惊,种种迹象都预示着,天地间将要发生比封神稽仙更大的变故了。
人们总认为神仙绝尘弃世逍遥快活,谁知天府其实暗流涌动,神仙为求长生不死,半点行差踏错都不能有,可不得认清形势,站准了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