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邦大道一整条马路沿街都是店铺,卖家具的居多,毗邻那小门的是一间古董店,挂着“雅轩”的招牌,此时大门紧闭,里头一片漆黑。门上贴了告示,只接受预约。
香杏林跟着岑宝楼进了那小门,上了楼。二楼的窗户贴着彩色玻璃片,阳光透进来,地上又绿又黄,楼道两侧有不少房间,有的用的是简易折叠门,有的只是挂着珠帘,里头有人在做针灸。
香杏林问了句:“阿福师住哪一间啊?”
岑宝楼指了个大致方向,说:“房东就是古董店的老板,以前的老板去年过世了,铺子和房子传给了儿子,前阵子阿福师的租约到期,要续约,这个新房东狮子大开口,阿福师住不下去了,而且房子在二楼,又在很里面,他眼睛不行之后,出入还是有些不方便。”
香杏林意外地说:“他是真瞎啊?”
岑宝楼更意外:“你没看出来?”他笑了,“竟然能骗过你这双职业骗子的眼睛。”
香杏林吐了吐舌头,两人到了一扇挂着副春联的绿木门前,岑宝楼才要敲门,门就开了。阿福师站在门后,戴着墨镜,笼着手笑着“看”着他们。
香杏林在他眼前很慢很慢地挥了挥手,岑宝楼拽了她一下,香杏林就说:“阿福师,你神机妙算啊,这就算出我们到了?”
阿福师指指自己的耳朵:“哪儿啊,听到的,人瞎了之后,听觉比较灵敏。”
“进来吧。”他说。
岑宝楼和香杏林便进了屋。屋里太暗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还没开灯,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霉味,香杏林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拍了两下墙上的一个开关,那从天花板上挂下来的吊灯没亮。
阿福师说:“我一个瞎子,也用不上电灯,还能省点电费。”
岑宝楼拉开了窗帘,一阵灰尘扑面而来,他也开始打喷嚏,香杏林哈哈大笑,走过来,和他一块儿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
风卷进来,卷走了些尘埃和怪味,光照进来,照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和花里胡哨的墙纸。房子不小,只是没什么家具,约莫是客厅的地方只摆着一张两人座的皮沙发。那沙发前放着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
阿福师站在行李箱边上,摸着箱子的拉杆,说:“就这两只箱子,没别的东西了。”
香杏林问他:“沙发是你的吗?要搬吗?”
阿福师摆了摆手:“不是我的,以前这里是楼下雅轩的来老板金屋藏娇的地方,老板好喜欢那个小老婆的,成套家具都是红木的,新老板是那个什么,什么家里蹲,宅男,啃老族,我不续租之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抬家具,都卖给周围的家具店了,昨天那个败家子把房间里的贵妃床也给卖了。”
他往东墙一指,又说:“墙上是不是有几张照片,那是我的,我要带走。”
东墙上确实挂着几个相框。东墙上贴着欧式的场景画壁纸,那场景描绘的是贵族在森林里狩猎,贵族持枪,野兔和野鹿在林间逃窜。
照片都是黑白的单人照,都是一个穿猎装,手持猎枪的男人和大大小小的猎物的合影。男人猎过麋鹿,猎过雄狮,猎过斑马。男人的脸瘦长,和阿福师有几分相似,只是男人意气风发,阿福师暮气沉沉,一双手拢在一起,时不时颤抖一下。阿福师梳理得很整齐的头发里掺杂了不少银丝,他穿的是一席棉布长袍,瘦骨嶙峋,看上去不像猎人,比较像猎物。
岑宝楼和香杏林去取相框,岑宝楼找了个纸箱子,找了些旧报纸,两人小心地把每一个相框都用报纸包裹起来,才放进那纸箱里。取到最后一副相框时,那原先被相框挡住的墙纸露了出来,墙纸微微翘起了一个角。
香杏林剥了剥那墙纸,把相框递给岑宝楼,问道:“老板那么喜欢那个小老婆,肯定送过她不少好东西吧?老板走了,那她人呢?”
阿福师笑呵呵地说:“她十多年前就跟着一个美国人跑了,至于老板送过她什么好东西我就不清楚了。”
岑宝楼抬头看墙壁,和阿福师道:“最后一张了。”
他把包好的相框放进了纸箱,香杏林抱起箱子,说:“我拿这个。”
阿福师说:“那我们就走吧,不要错过了良辰吉时。”
三人便出了那租屋。岑宝楼提前喊了辆出租车,他们下去时,车已经等在楼下了。阿福师坐去前排,香杏林把纸箱搬上后座,问了句:“那个古董店老板生意做得很大吗?”
阿福师说:“他眼光不错,拍卖行都经常来找他做鉴定,之前他收到了一幅唐伯虎真迹,卖出了不少钱,听说他还有一幅,不肯卖,看都不肯给人看,宝贝得很,唐伯虎画的兰花,他那个小老婆的名字里就有个兰字,新美华现在搞那个什么珠宝展,里面那条梅老板从苏富比拍下来的祖母绿项链也经过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