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哭吗?”江遇乐忍着抽气声瞪了他一眼,水光淋漓,瞪得陈骋心都软了。
他抬起手,轻轻揩过江遇乐通红的眼眶,给他擦眼泪,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还在呢,你哭得好像我真要死了一样。”
江遇乐气急败坏地凶他:“你能不能不要再说死了的事?!”
江遇乐这样气势汹汹地又闹又哭,陈骋心里半是可怜半是好笑,几乎要想不起来过去是谁一边可爱地朝自己笑,说的却是什么——“因为凡人就是会死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想你的”。
……那样无情冷漠的话,原来他自己也会忘记吗?
陈骋贴着江遇乐的脸颊,小声问他:“江江,你哭什么?”
江遇乐眨了下眼,依偎在他怀抱里,咬着唇不吭声。
陈骋也不强迫他张口,近乎温柔地陪他说话。
“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人的生命好脆弱,就像一团摇晃的火,就是在我妈的监护室外面,我隔着玻璃看她,看她和往常一样对我笑,那么爱漂亮的人,笑得跟哭一样……”
过于富足的生活很容易消磨掉陈骋年少时对于“得到”的认知,他能用钱买来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用实力赢下剩余的百分之一。他的生活平静无聊到近乎匮乏,直到命运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世界上,至少存在着一种东西,它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绝对平等的。
无论花出去多少钱,辗转换过几家医院,在手术室里推进推出,他都阻挡不了她近乎必然的离开。
即使他看懂了她全部的未尽之言——
“陈骋,你还好吗?”
“爸爸和姐姐们怎么样了?”
“不要哭。”
“妈妈爱你。”
“好孩子,你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好疼。”
“受不了了……真的好痛,别哭,听我说……”
“……我不想死。”
他坐在零下几度的轮船上,近乎麻木地望着头顶纷乱的虹光,耳旁风声呼啸,仿佛带来了深海冰裂的响动,不知道是不是某只不知名的大鱼在甩动尾鳍。
自从葬礼过后,江连洲就很喜欢带他往外面跑。拍着他的肩膀说旷达旷达,好像只要见的天地广阔,心境也会跟着宽广起来。
可陈骋从没这么觉得过。
东升西落,潮涨潮歇,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他想看到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他总忘不了妈妈隔着玻璃的笑,记忆也被抽空了氧气,变得像日出时的水汽一样稀薄、苍白,朦朦胧胧的,好似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真切。
“陈骋。”江遇乐突然挪动了一下,沾着水汽的眼睫毛蹭到陈骋脸上,胳膊收紧,小羊的怀抱充满眷恋地抱紧了他,“你不要难过了。”
陈骋抵着他柔软的发顶,低声问:“你也会舍不得我,是不是?”
“嗯。”江遇乐胡乱点头。
陈骋执着地问:“为什么舍不得?”
“因为我开始喜欢你了。”江遇乐只坦诚了一瞬,然后又蛮不讲理了起来,“那你至少要加倍喜欢我才够。”
他听到陈骋晃晃悠悠的笑,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散漫和促狭,俯身亲了一口江遇乐发烫的耳垂:“宝宝,我岂止是加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