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边坐了一个人,玉冠束发、绛紫锦袍,就是落在这水乡里,殿下似乎也仍能游刃有余地保持着上位者的雍容闲雅,狼狈的似乎只有他。
他满身的汗潮,就连披在身上的那件宽袍也汗湿了,鬓发粘腻,全是散乱着的。
他头一回这么不想看见谢时观,也不想王爷看他。
“醒了?”谢时观的目光飘过来,用那烫过的棉布沿着那伤处一点点地擦拭着,“弄疼你了吗?”
他的语气穷极温柔,听得沈却耳根处一点麻,可嘴上这般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疚意,可殿下手上的动作却算不上轻缓。
殿下从来养尊处优,哪里为旁人换过药,揭了他小腿上纱布,便是那处血淋淋的伤口,谢时观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拧起了眉。
沈却不敢劳他动手,因此便坐起身子,伸手去要他手里的药粉瓶子。
“不信我?”谢时观不肯把瓶子给他,“你只管躺着便是,换个药有什么难的?”
说罢便揭了那红布木塞,将瓷瓶微倾,食指敲着那瓶侧,将那瓶中药粉抖出来,一点点往那伤处上洒。
沈却疼得唇颊发白,手摁着膝盖,把膝上的皮肤都捏红了。
等把那见血见肉的地方都铺满了,谢时观才罢了手,又从旁侧捡起那干净纱布,一圈圈替他缠上。
“再歇养几日,你便跟着本王回京去,”谢时观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思,只是告知他,“此地穷山恶水、地瘠民贫,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沈却并不这样想,默一默,而后才抬手道:“可卑职在此处挺、挺好的,也住惯了……”
殿下打断他,目光冷,语气也冷:“你是烧糊涂了,此处哪里比得上京都,哪里比得上王府?兰苼院你住了十余年,你住不惯,到这儿才多久,便就习惯了?”
从来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这哑巴怎么敢忤逆他?
是他太疼他了,自见面后便不断忍让,知他身子不适,便只浅尝辄止,没敢多碰他,问话时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气得想立即要了他,可一见他那病恹恹的模样,还是强忍着怒火,到院里去折磨那一地薄雪。
从没人敢叫他受过这样的气,也没人叫他这样捧着哄着,却还不识抬举的。
在王爷心里,这哑巴就是恃宠而娇。
“好啊,”殿下往前一倾,捏住他下巴,“你当然可以不回去,愿意死在哪儿死在哪儿,可那崽子是我谢氏血脉,本王不带走你,但一定会带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