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婆子叫了一声,“了不得,别是要去跳河吧?”
另外有婆子就喊邱婆子,让她赶紧去劝。
邱婆子这几天一直在大队那边欣赏电话呢,觉得那机器儿真神奇,陆平这孩子真牛逼,小小年纪就能和公社革委会打电话有来有回的。
陆平已经上初一了,白天上学下午放学回来继续帮大队算账。
之前已经给队里分过一波口粮,后面还得继续分,另外还要和公社粮管所沟通交公粮的信息。
她压根儿不想掺和二房家的破事儿。
还是虎子奶奶王婆子反应伶俐,她原本是要去自留地干活儿的,路过这边就听见说周秀兰要跳河。
她忙追上去。
常老婆子以及刘婆子等人都往那边去。
王婆子虽然年纪大,但是长得壮实常年干活儿自然有把子力气,而周秀兰身子一胎胎亏空得厉害,这几天又寝食难安,再加上刚才被邱二婆子刺激得大爆发,浑身的力气跟被抽干一样,说是跑跟被风吹差不多飘飘忽忽的。
王婆子好歹在河边给周秀兰拉住,“秀兰啊,你不能做傻事儿啊!”
常老婆子几个也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她道:“秀兰,你可不能那么自私啊,你跳下去一死拉倒,你咋不想想你家里那八个孩子?他们没了娘照顾多可怜啊?”
三丫跌跌撞撞地追过来,嘴里哭喊着:“娘,娘,你别不要我们呀。”
“娘,娘,幺妹儿饿了在家哭呢,她要吃奶。”
常老婆子继续喊道:“你看看这些孩子,多可怜啊!还有你男人多可怜啊,你要是死了,他这把年纪,这么穷,再娶不到婆娘了,他又要干活儿又要拉扯八个孩子,他不得累死啊!
你这个当娘的也替十亩想想吧?他眼瞅着就要娶媳妇儿,你这一跳,十里八村的谁还肯嫁给她?你不能害了孩子啊!
当儿媳妇的谁都不容易,你熬熬,过两年你就是婆婆啦!”
常老婆子劝得声嘶力竭。
原本她不劝还好,周秀兰没什么力气,王婆子拉着往岸上拖,可随着她一声声地劝告,周秀兰陡然就生出一股力气,非要往河里扎去。
王婆子气得跳脚,却又不能骂常老婆子,毕竟一开口就泄气,力气不够扯不住周秀兰啊。
其他老婆子都是不上工在家看孩子的,年老体衰也没多少力气,要是下去帮忙就怕没把周秀兰拉上来,反而把她们甩下去。
很快几个人朝这里跑过来,却是林姝从大队回家,听见路上有婆子喊周秀兰跳河了赶紧过来看。
其他路过社员也赶紧跑过来帮忙。
邱二婆子比林姝快,蹭得就跳到旁边,跺着脚骂:“周秀兰,你这个白眼狼、不孝顺的死女人,你敢打婆婆!都别拦着她,让她跳,她死了我给进田娶个更年轻漂亮的!”
周秀兰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挣扎想推开王婆子。
王婆子险些让她给推到河里去,幸亏林姝几个来的及时,把王婆子和周秀兰都给拉回来。
岸上跺脚撒泼儿的邱二婆子见状还喊着让人不要多管闲事,不要救她,让她死,儿媳妇敢打婆婆,翻天了!
闻讯赶来的方荻花,阴沉着脸,二话不说,抬手就给邱二婆子一个大嘴巴子,打得邱二婆子登时鼻血长流!
方荻花那手劲儿可不是周秀兰能比的。
周秀兰打好几个巴掌没有方荻花一巴掌力气大。
邱二婆子跌在地上,面对二奶奶的威风她怂了,屁也不敢放,更不敢寻死觅活撒泼放赖。
其他人如何不敢说,原本陆家的老伙计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怕方荻花。
林姝让人把周秀兰扶回家。
周秀兰却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不想回去。
这时候邱进田也急火火地跑过来,“秀兰,你这是干啥?你这是干啥啊,好好的日子你咋不过了,你这是想把我和孩子们也都逼死呀?”
林姝蹙眉,“你闭嘴!”
邱进田袖着手,直接往河岸上一硌蹴,又蹲下了,抱着头就抹泪儿,真是越怕丢人越丢人!
这时候周秀兰的二儿子三儿子和
大丫二丫几个也都跑过来,大丫抱着五丫,五丫饿了,哭得声嘶力竭。
真是一团乱。
林姝对周秀兰道:“你看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遭了那么多罪,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呢就去死。你好歹着给自己做顿好吃的,把家里的白面吃上顿,鸡蛋吃上俩,鸡最好也杀了……”
“老天爷啊——”邱二婆子一听又哭上了,“咋能这样挑唆呀,不能呀,绍棠媳妇,你可放过我们家吧。”
周秀兰却被林姝的话刺激得眼睛闪了闪,她好饿,这几天就没好好吃东西,吃的也都是煮红薯,红薯不管饱,吃个八分饱两泡尿又饿了。
林姝继续道:“你家里孩子多也是好事儿,孩子能帮你干很多活儿的。村里人都养兔子,你家咋不养呢?你养上两对儿兔子,让孩子们去割草喂兔子,生了小兔子养个四五个月就能出栏,一只至少卖三块钱。你自己养兔子,还能时不时做顿兔子肉吃。我做的麻辣兔肉那可太香了,你没闻到过吗?”
周秀兰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沙哑干涉道:“闻到了,闻到了,就着喝地瓜干粥都格外香。”
林姝看她神情,知道她不会寻死了,继续道:“虽然男孩子们不懂事,不能和你贴心帮衬你,但是大丫二丫三丫都很懂事,夏天抓知了猴儿,割草、捡麦穗,秋天拾棉花、晒瓜干、带孩子,她们都是好手儿,你不是没人帮衬。”
周秀兰看着几个孩子,大丫抱着幺妹,在那里哭得一脸鼻涕。
几个孩子穿着草鞋的、光着脚的,九月初别人都穿薄棉袄或者夹袄,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单衣。
大丫的裤子太短,裤脚都要吊到膝盖上去了。
就这也是捡的大娘家以及二奶家孩子的衣服。
要不是别人接济,今儿这几个孩子都不能全跑街上来。
方荻花让邱进田给周秀兰背回去。
周秀兰折腾这半天,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腿都抬不起来了。
她却抗拒邱进田碰她,不让他背。
邱进田:“秀兰,你拗啥呢?你瞅瞅,非折腾成这样,让人家笑话。快回家吧。”
方荻花给他扯开,自己给周秀兰背回去了。
周秀兰瘦得一把骨头,估计连九十斤都没。
支书和大队长从种小麦的地里赶过来,组合拳劈头盖脸就给邱进田和邱二婆子一通臭骂。
邱进田还想喊冤,说自己委屈,邱二婆子还想撒泼儿,结果愣是没捞着开口。
最后邱进田蹲在窗外,抱着头唉声叹气,邱二婆子则上炕躺着挺尸去了。
支书发狠,对邱进田道:“行啦,现在不忙,你结扎去吧。”
邱进田不想动,嘴唇喏喏道:“囔,秀兰来年生的时候再顺便结扎不中?”
支书骂道:“不中!”
真是要气死他了。
这里正骂邱进田呢,屋里周秀兰就捂着肚子说肚子疼,然后就下去蹲尿罐儿,
()随之下来一滩血水。
周秀兰声息细弱,“不是我心狠,实在是养不起你啦,你去投个好人家咋也比生在我家强。”
邱婆子骂道:“胡咧咧什么呢,这会儿啥也不是,就是你肚子里的淤血块子,这会儿下来了。”
王婆子也道:“可不咋滴,你压根儿没怀孕,就是生五丫的时候胎盘没脱干净吧,我当年就生完又掉下一块肉来。”
邱婆子指挥着大丫二丫几个去烧热水,再去她家拿几个鸡蛋来,给周秀兰做几个水潽蛋吃。
邱进田家的鸡都格外瘦,除了夏天秋天有虫子草籽吃能下蛋,其他时候能活着就不错,多数时候还被邱二婆子杀了给邱进田补身子了。
林姝看了大丫二丫一眼,虽然穿得单薄,晒得黑黢黢的,但是俩丫头洗得倒是干净,很短的头发也没虱子虮子。
她道:“你俩要不要跟我家秀秀学做头花儿?”
陆秀秀做衣服总有不少碎布头,因为太小没啥用处只能用来打袼褙,可她舍不得就攒着做各种大小头花儿。
侯莹跟着她学,做了不少,之前带去祁州学校卖掉一百个,林姝还给李小茹送了十来个,结果李小茹立刻要订一批。
头花虽然不起眼,但是消耗量挺大,毕竟便宜,城里有工资的女孩子不会吝啬这点,尤其买不起手表皮鞋的,我买二三十个小头花儿换着戴也美吧?
反正订货量大起来秀秀没功夫做,侯莹一个人做不过来,平时林大姐帮忙做。
林姝觉得可以让大丫二丫去做。
回头可以给她们粮食当报酬。
三丫么就留在家里帮忙看孩子做饭吧,毕竟还小。
大丫二丫有些不敢置信,嘴唇喏喏着,“婶儿,真、真的吗?”
林姝:“当然,不过你们得听秀秀姐的,不听话不行。”
两个丫头立刻猛点头,表示自己肯定听话的。
邱二婆子听着,就忍不住插话,“那……给多少工钱?”
邱婆子气得骂道:“你不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邱二家是得邱婆子的力才搬到陆家庄的,所以邱二婆子一直暗地里和大嫂别苗头面对面又有点怕邱婆子。
林姝没多管邱家的事儿,她回家跟秀秀说了一声。
秀秀和侯莹正需要人手做头花呢,自然同意。
过了几天,邱进田感觉不管老人孩子都在笑话他,都对他指指点点,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最后崩溃地在大队办公室痛哭流涕,表示要去结扎,不拖大队后腿。
他委屈得呀,比孟姜女还伤心,比窦娥还冤枉。
明明秀兰养好身子可以去上环,结扎也行,怎么的大家伙儿非得对他指指点点,戳他脊梁骨?
好像他不结扎就不是爷们儿,就该死了呢?
怎么看也是女人上环、结扎比男人结扎更合适啊,他是男人,他还得干力气活儿呢。
他以前也不是没被人说过闲话,诸如:穷、能生、欠大队钱之类的,可那时候他一点都不亏心,不觉得难受。
现在他却觉得抬不起头来,见天的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但凡有人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人家肯定在嘲笑他搂不住裤/裆,不管女人才生孩子又让她怀孕。
他实在受不了,最后赌着气去公社卫生院结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