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以前,即便陆绍棠优秀,她也不想夸,也想故意打压一下好显示大房在他有出息这事儿上的功劳。
所以她是真憋屈,真难受的。
方荻花是个没有弯弯绕的人,自然不计较这事儿,毕竟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可林姝一直没有如严萍期待的那样“热情、大度、体恤”地说这事儿没什么,我不介意,严心也没错。
只要她不说,严心就没脸到她跟前来晃悠。
林姝对严萍依然尊重有加,可她就是不说。
严萍……气呀。
陆大伯却没有半点尴尬,他是真心觉得和二弟家是自己人,兄弟俩教育孩子那是应该的,不是外人,没什么丢人尴尬的。
所以早饭的时候陆大伯反而和陆老爹、方荻花越发亲近,不爱絮叨的性子也多说了一点育儿经,骂陆绍材。
严萍则别扭,带着点几不可查的局促和尴尬。
严斌则是心虚,又忍不住偷看林姝,每一次偷看都在心里惊叹她怎么这么好看。
吃过早饭,陆大伯还想和陆老爹去大队,安排一下陆绍材的事儿,不让大队给陆绍材照顾反而要严格要求,监督他每天上工。
陆平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把不去首都的话说出口,看着陆大伯几个离开挫败地抓了抓头发。
他对林姝道:“婶儿,
()我是不是可没用了?我不知道咋拒绝呢?”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不想占人便宜,他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
林姝噗嗤笑起来,“这不赖你,很多大人也做不到。这学会拒绝呀就是踏入社会要掌握的第一个本事,那是保命技能,重要着呢。”
方姥娘:“没事儿,等这事儿晾一晾,我和你大爷爷说。”
那边刚吵了架,自家就提不去首都的事儿会让对方更觉没脸,容易心里有气。
过两天对方心情平静一些再说,哪怕怀疑是因为这事儿也不好说什么,反而还会理解自家呢。
她把这个道理给陆平一讲,陆平表示学到了。
“太姥儿,那还是我自己和大爷爷说吧。我三婶儿说的对,这些技能我得自己学会才行。”
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孩子,在爷奶爹娘手里每天乐呵。
可这一次大爷爷说要给他带去首都,他突然有一种自己大了要离开家的感觉,突然之间心理上就成熟许多。
第二天晚饭后他特意邀请爷爷和大爷爷跟着他们去找知了猴儿。
侯博、陆安以及甜甜盼盼侯伟那是每天不落的。
对于孩子们来说,找知了猴儿跟钓鱼佬钓鱼一样上瘾的。
这个点儿,村里大部分孩子都出动,势必要用眼睛扫描过每一棵大树小树以及灌木丛,保不齐哪里就有爬出来的知了猴儿呢。
盼盼耳朵尖,眼神儿也好使,先给大家开门红,从脚底下的杂草上捡一个。
侯伟就以为矮草上有,立刻专门盯着矮处看。
甜甜:“哎呀,你别犯傻啦,大部分知了猴儿都在树底下,这个点它们刚爬出来,不一会儿就爬到树干上,你得往上看!”
侯伟:“姐,你说嘴一套一套的,一晚上也找不了几个。”
侯伟也大了,会说的词儿也多起来,他发现甜甜可能讲道理了,就是知了猴儿找的比他还少呢,因为她好干净又怕摸到蛇踩到虫子的。
甜甜:“哼!我这是教你找知了猴儿的方法,你别不谦虚!”
后面陆平鼓了几次勇气都张不开口,一想到要和大爷爷说不去首都,他就有点犯怵、紧张、心跳加速。
听着弟弟妹妹的声音,他闭眼把心一横,“大爷爷。”
正和陆老爹说话的陆大伯嗯了一声,“啥事儿?”
陆平:“大爷爷,我……”他瞬间紧张得不行,心跳加速热血上脸,声音发颤,甚至还有点头晕的感觉。
他忙深呼吸,用力捏着拳头,鼓起所有勇气道:“我、考虑了好几天……我还是不去首都了。”
呼呼呼!
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说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陆大伯听完愣了一下,顿住脚步看他,“不去了?为什么?”
陆老爹看了陆平一眼,见孩子紧张得汗哗哗的,有点心疼,柔声道:“平呀,咋想的就跟大爷爷
说。()”
见爷爷没责怪自己,陆平就稳当很多,他道:我还没做好离开家的准备,这两天晚上睡不着,我舍不得爷奶和爹娘,我想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学习。秋天甜甜和盼盼就上学了,他们说不定以后要去祁州,我想和他们多处处,还有我不放心陆安,怕他以后和坏孩子做朋友。()”
这么一说他的思路就越发清晰。
他舍不得家里,他不放心陆安。
弟弟很容易受人影响,以前总巴结丁家表哥,嫉妒侯博,现在和侯博做了朋友,人就大度很多,不过侯博是要回祁州的,万一自己不在家陆安去初中又和别的坏孩子混一起怎么办?
陆大伯怔怔地看着陆平,有点惊讶,也有些意外,随即是欣赏和遗憾,真是五味杂陈。
多好的孩子呀,这性格比他三叔还好。
他三叔是那种能力极强,但是性格非常独立的人,可以吸引别人追随他、学习他,却不会主动去拉扯不如他的。
陆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助人情怀。
这就是陆大伯理想的兄弟状态呀,兄友弟恭,一家和睦。
可他的几个孩子却没有这种兄弟友爱的觉悟,为什么?
这给了陆大伯很深的震撼。
可他的决定没那么容易更改,毕竟上位者做久了就容易独断专行,不太能接受别人反对自己。
尤其他觉得陆平是个好孩子,理应有更好的前途,和长寿一起去首也能把长寿带得更好。
他道:“没关系,你寒暑假可以回家。再说,弟弟妹妹也会长大,等你读两年书进入部队,我就把陆安也接过去。”
陆平发现不是把话说出口就能解决问题的,因为对方会无视你的拒绝,继续劝说,那他就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坚持自己不被对方带着走。
大爷爷的气场太强,目光炯炯,看自己一眼陆平都觉得紧张,开口提要求,自己真的有些扛不住。
他慢慢地低下头,不敢和陆大伯对视,声音也低下去,“我……舍不得离开家。”
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坚持自己,只能像小孩子一样说恋家。
陆大伯温和又不失严肃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陆平,你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不能一味地恋家。男人,都是要走出去的,你看大爷爷、三叔……”顿了顿,他道:“是不是因为你大伯那天吵架的事儿你才改变主意的?”
他倒是没多想是家里人不让陆平去,而是寻思陆平心细、为人考虑,可能会多想。
陆老爹心疼孙子,能敢于跟大爷爷说不去就很有勇气了,没看自己都不能拒绝大哥么?
他道:“大哥,孩子肯定不是因为那事儿,他还小呢,不懂那些。”
陆平虽然不敢看陆大伯,却低着头道:“也……也有那个原因。我、我不知道以后怎么相处。”
大伯骂严心勾搭三叔,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让他不得劲,他当然无条件站三婶儿啊。
他现在对严心有
()一点微妙的感觉,不像一开始单纯觉得是客人我要好好招待人家,现在心里想着:你来干嘛呀?我以后要是去大爷爷家和你总见面好尴尬啊。
陆老爹没想到孙子会说这个,真是孩子,不知道遮掩有啥说啥,他都不好意思了。
陆老爹尴尬道:“大哥,孩子话……()”
陆大伯叹了口气,行吧。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大爷爷不能逼你,现在咱们都讲民主,要开明。☉”
见陆大伯松口,陆老爹和陆平一样松口气,他也可紧张呢。
说实话陆老爹对这个大哥比对亲爹还……怕一点的。
他敢怼自己老爹、随便拒绝老爷子的要求,却不能对大哥这样。
他看陆平紧张的衣服都湿透了,悄悄拍拍陆平的后背,示意他和弟弟妹妹们玩去。
陆平感觉卸下了一座大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却也没有轻浮地就跑掉,而是很礼貌地跟大爷爷说一声,这才矜持地快步去追弟弟妹妹们了。
望着他的背影,陆大伯苦笑,对陆老爹道:“哎,不能不服老啊。”
陆老爹:“大哥,你说什么话呢,你这体格比我结实多了。”
后面陆大伯逛得没了滋味儿。
从小到大他也算天之骄子,聪明能干、身强体壮、也有号召力,自小他就习惯发号施令,后来扛枪参加革命,老爹也支持他弟弟更是没有一点反对。
入伍以后他所带队的大小战斗,也是胜多败少。
他骨子里很强势,但是自觉很开明、讲道理,也鲜少独断专横。
他相处过那么多政工干部,大家都处得挺好,政委也都听他的,不像其他搭档一样整天吵架。
他的军旅生涯一直稳中有升,可以很骄傲地说自己这辈子非常成功。
即便一场又一场的运动,他也凭着自己的强硬气势把对方压下下去,并没有随波逐流,也没有被大浪冲垮。
那么多战友下放的、劳改的,他却岿然不动一直钉在军区。
回顾以往,不只是战斗履历风光,他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也是很可以的。
他自认是一名军人,一把利剑,不掺和政治,有战绝不退缩,无战激流勇退,绝不霸占要职。
他不明白自己如此成功,为什么会在子女教育上留下这样的污点。
陆绍材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败,让他无法正视,不想承认。
现在陆平一个小小孩子也能拒绝他了。
不是老了是什么?
若是年轻几岁,还没人敢拒绝他呢。
后面他突然没了兴致和精神头儿,感觉脚步沉重,精神不济起来。
哎,老了呀。
陆老爹看他心情不畅的样子,宽慰几句,却也知道说再多也没用,除非让陆绍材或者陆长福一下子懂事有出息,能体谅老父亲的不易和艰辛。
这、似乎又是不可能的。
晚上陆大伯回家,发现严萍已经躺在炕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