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闲不住

东间炕上方姥娘也在那里哭,拉着陆绍棠的手自责道:“都怪我呀,都怪我呀。三娃子,我回啦,不给你们添堵了。”

原想着自己可能活不多久了,过来瞅瞅花儿,给花儿赔个不是,免得闺女一直生气。

哪曾想自己老胳膊老腿儿的净添乱,又给闺女烫着了。

俗话说得好啊,越活就是老祸害呀。

她可不能让自己活得像老婆婆那样,害人不说还没有脸面,不如体体面面地去呢。

她要走。

方大姨劝也不好使,另外三个女孩子根本不敢吭声。

陆绍棠摁住她,“姥娘,你歇着吧,住两天。”

要是娘不让她住,会直接让他给送回去的,娘没发话那就是想让老太太住两天。

老太太还想走,“我没脸,没脸住。”

西间方荻花听她闹腾,大喊道:“你快消停地吧!”

方姥娘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跟做错事儿的小孩子一样不敢说啥了。

她颤抖着手又往包袱里掏,“三娃子,你媳妇儿和娃娃呢?”

她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口袋来,里面是各种样子的糖,基本都是陆大哥、陆绍棠等人去看她给她捎的。

老人嘴苦、口味重,普遍喜欢吃点甜的,家贫的没办法,想吃也没。

陆家条件好,方荻花对亲娘并不吝啬,有时候还会从盼盼的糖桶里抓一把。

她往陆绍棠手里塞,让他给孩子。

陆绍棠就接了去西间看看方荻花,顺便叫林姝和崽儿过去看看方姥娘。

方荻花怕他担心,“我没事,那粥不烫,都没起泡。”

烫了怎么可能不起泡。

陆绍棠相信爹的处理手法,也不用他多做什么,他本也不是感情丰富的人,即便心疼老娘也不会挂嘴上。

他让林姝和俩崽儿过去东间。

林姝起身过去了。

俩崽儿却不肯,使劲抱着方荻花用力摇头。

不去不去!

就不去!

老妖婆给我奶烫伤了!

在他们幼小的心里,方姥娘比解老太还可怕,什么人呀?才来就给奶烫伤了,咋能这样呢?

那可是他们的亲奶!

陆绍棠倒是也没强迫他们,只把方姥娘给的糖递给他们。

盼盼瞥了一眼,哼了一声,“爹,你拿我的糖哄我呢?”

那明明就是他糖果桶里的糖。

陆绍棠:“……”

方荻花咳咳,解释道:“你爹没拿,是奶拿的,你爹走亲戚没糖了。”

俩崽儿立刻懂了,奶拿他们的糖孝敬太姥儿,但是太姥儿还给奶烫伤了。

这更可恶了呀。

盼盼恨恨地把糖都抢过去,还瞪了陆绍棠一眼,亲爹都不亲了。

甜甜就剥糖给方荻花吃,“奶,你甜甜嘴,心就不苦了。”

方荻花一

怔_[,咋会说这话?

甜甜:“我跟姥儿的娘学的。”

昨天他们去看解老太,她真的可怜解老太了,咋整的啊,好不容易要好了又给另外一边摔坏,多遭罪啊。

她给解老太扒糖吃,解老太流着眼泪儿说的这句话。

她彻底不能动弹,躺在炕上靠人伺候,大儿子嘴上疼老娘,却什么都不沾手,只打骂着大舅妈伺候。

大孙子嫌弃屋里臭烘烘的,也不爱靠前了。

解金兰更是,听说最近相了亲,急着出嫁呢。

方荻花笑了笑,摸摸俩崽儿的头,“奶没事啊,你们出去玩吧。”

俩崽儿却不肯,要在家里陪奶,给奶调台听收音机。

林姝去东间看看方姥娘,老太太牙齿掉差不多了,说话漏风,耳朵也有点耳背,林姝和她聊天略有点费劲。

说了几句,林姝感觉喊得嗓子有点哑。

方姥娘拉着她的手,慈爱地看着她,“我活这么大年纪,看来看去还是三娃子媳妇最俊。”

看别人脸糊糊的,绍棠媳妇儿却是白面皮大黑眼儿,俊着呢。

“哎,三娃子不在家那几年你可辛苦了。”

林姝:“姥儿,没辛苦,家里也不用我下地,不缺吃不缺喝的。”

方姥娘又叹气,“你是个好孩子呀,报喜不报忧,不抱怨,和三娃子天生一对呢恩。”

这男人不在家的苦呀,她懂,哪怕你不用干力气活儿,可不定哪个旮旯就给你惹麻烦、给你气受。

方大姨还有事儿呢,就岔开话题,免得老太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她就和林姝聊些家长里短,又介绍带来的三个女孩子。

方大姨:“我家梨花儿比秀秀还大一岁呢,可没秀儿那么能干,笨嘴拙舌的不说,手也没多巧,现在要相亲嫁人了还没点手艺。哎,给我愁的呀。”

林姝:“有个手艺,相亲是更好一些。”

方大姨听她这么说,仿佛找到了知音,拍着巴掌道:“对吧?我就这么说,可她爹娘还不当回事呢。说什么‘啊,谁家闺女还不是那么相亲嫁人的,会做饭生孩子伺候老人就行了呗’,外甥媳妇你说,这人人都会的事儿那有什么稀罕的?再说了,啥也不会的闺女也只能找个除了上工种地啥也不会的男人,这辈子又跟爹娘似的累死累活没个盼头儿。”

她盯着林姝,“外甥媳妇,你说是吧?”

林姝点头,却没多说,她看得出方大姨这是有备而来,搁这里铺垫呢。

她现在也摸着规律了,见到突然上门的亲戚也没什么好猜的,人人为着自己的利益,左右不会是单纯好心来看她,肯定是有事儿。

以前不找她,现在拉着她热情交心那自然是冲着陆绍棠。

找陆绍棠干啥?

大体她也能想到,如果诉苦家里过得辛苦,儿子结婚要盖房、过彩礼没钱,那就是来借钱的。

如果夸儿子有能耐但是没机会,多半是

()来给儿子找事儿干的,如果带着学习好那就是想读工农兵大学或者进城安排个工作。

如果夸闺女如何如何,那基本是要给闺女介绍个对象,最好能介绍到省城或者市里去。

要是没关系的人,林姝一律拒绝,关系近的酌情帮衬。

至于工作、大学、介绍对象这些,那抱歉。

工作是政府的、单位的,也不是陆绍棠的。

大学就更不是了。

至于介绍对象?

做媒的没几个落好的,介绍得好,人家未必感激,介绍的但凡一点不如意,人家恨你一辈子。

她才不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她宁愿送他们兔子回去养,既能剪兔毛,还能生小兔子养大了卖兔肉。

兔肉、兔毛她都负责回购,她们只需要努力割草把兔兔养大就能赚钱。

方大姨说得口干舌燥,林姝适时给她倒茶碗水,她咕咚两口咽下去,“外甥媳妇,你看你和你大姐在省里,你二姐在市里,那见多识广,认识人也多。回头去省里的时候带上梨花儿呗,她虽然没能耐,可勤快呢,关键是眼里有活儿,日常给你洗衣服种菜做饭啥的,都不用你沾手。”

林姝扭头看向一边儿的陶梨花。

秀秀和她们三个女孩子在那边翻花绳儿呢。

陶梨花朝林姝笑了笑,“表婶儿,我会做饭的。”

方红豆也道:“我也会呀,我做得更好吃呢。”

陶梨花皱眉,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方红豆:“我姐不会做饭,但是她力气大,干活儿一把好手,种菜挑水,能耐着呢。”

陶梨花轻哼,却对陆秀秀道:“秀秀,你去没去过省里?”

你们再能耐,有人家陆秀秀关系近?去也是陆秀秀先去,你们急啥?

听着几个女孩子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攀比,林姝也没露出什么异样,方大姨却有些不高兴,拿眼瞪方红豆。

这丫头年纪不大,喜欢掐尖要强,原本不带她,是她看高粱和梨花过来就非要跟着。

林姝不接去省里的茬儿,多大脸呢去省里?省里那么好去呢?

有些人只看着亲戚进城,以为亲戚发达了,人家拔根寒毛比自己腰粗,就想着一定要扑上去捞点好处,却不替人想在城里过日子是不是艰难。

在城里吃饭要粮票,口粮是定量的,一人就那么多,多一个人没口粮定额的话一家子都得饿肚子往外匀。

在城里喝水上厕所都要钱,得交卫生费呀。

也不想在城里上班就那么随心顺意?哪个不得看组长、主任脸色呢?

当初林大姐和二姐嫁进城的时候林家解家那边亲戚逼得可厉害,见天不是让给儿子弄个工作就是给闺女找个婆家,好像她们嫁进城里就一步登天直接当市长省长掌握行政大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