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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偏院是赵襄平日里用来训练自家部曲的,这会儿空无一人。院落中有树,有几个箭靶,有几个武器架子,有几处错落的小小花圃。两人在花圃之间漫步,鞋底踩在粗砺的砂石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皇帝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似少年时那样肥胖,但身量比雷远还魁梧些。在朝堂上,他是一名威严而举措有度的君王,是大汉的天子,代表了大汉不可动摇的地位。哪怕他即位以来都垂拱而治,极少插手政务,可皇帝始终都是皇帝。自丞相诸葛亮以下的亿万人,都要对他恭谨俯首,从不敢有半点逾礼。

唯独在骠骑大将军面前,天子的尊严似乎并不太受重视。

雷远并不似常人一般,恭敬垂手在后侍立,而是身姿自如地走在前头。他领着皇帝慢慢踱步,仿佛并非臣子面对驾临家中的皇帝,而是长辈抽空陪伴前来谒见的子侄。

骠骑大将军从来都是这样。

皇帝甚至都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说一句不必拘礼,他就这么自在了!

老实说,皇帝从骠骑大将军的眼神中,始终找不到臣子对君主该有的忠诚。他所关注的,从来都是他的事业,或者大汉朝的事业……那也不能说有错,可那对皇帝来说,远远不够。

这种姿态,并非缘于当年先帝的纵容,也并非缘于雷远的巨大实力和威望,更无关于雷远建立的无数耀眼功勋,乃至他在军队和地方上培植的无数党羽。皇帝觉得,骠骑大将军大概只会服膺于他认为值得服膺的人吧,比如先帝,而现在的皇帝陛下,并不够格。

这种姿态,使得皇帝很不舒服。他常想,当年大将军霍光从宣帝骖乘,而宣帝的感觉,大概就如自己见到骠骑大将军雷远一般。

皇帝对此当然不满意,甚至隐约有些恼怒。好在他在皇位上坐了几年,是有些长进的,于是他很好地控制了情绪,始终保持着憨厚的笑容,亦步亦趋地跟在骠骑大将军的身后。

“我还以为,陛下会忽然拔剑一挥呢!”雷远轻声笑道。

这是什么话!

骠骑大将军是什么意思?

他是要……要图穷匕见了吗?

这是为何?难道我做的不好?难道他对大汉朝的现状不满意?不该啊?丞相还在哪!

皇帝额头的汗滴开始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他连忙把习惯性按在剑柄上的手松开,稍稍弯了弯腰:“大将军说笑了。当年我之所以学剑,便是因为仰慕大将军的英姿……如今又怎敢在大将军面前献丑呢?”

“哈哈,哈哈……陛下如此紧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雷远转过身,看看皇帝的神色,微笑着摆了摆手:“看来,君臣之间,会引起误会的话不能乱说;会引起误会的事,也不能随便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