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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讲。”

陆议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辞句模样。

过了会儿,他轻声笑道:“简单来说,就是穷途末路,不得不尔吧。”

他拿起茶盏捂在手里,慢慢摩挲着,慢慢言语:

“自从六年前孙刘两家重定疆界,我方在北线丢弃了江北的庐江、九江、广陵郡三领地,在西线丢弃了江夏、汉昌、蔪春、豫章、庐陵五郡领地,剩下的,只有吴、丹阳、会稽、建安和鄱阳五郡。大体来说,领地失去了六成以上,而辖境的户口则丧失五成。就连原本我方最大的民户来源,那些山越宗部,也是投靠贵方江州刺史的更多。在此局势下,孙将军很快就没法维持庞大的军队了,甚至就连船队……续之将军,你在交州的番禺船屯,没少招揽从我家横屿船屯离散的熟练工匠。”

雷远轻笑了两声。

他自然是清楚了,当时江东的官营船屯一度难以维持,力主以优渥待遇上门挖墙脚的,正是雷远本人。

“所以,那一场失败后的两年里,我们所做的,就只是竭力伪装出政权仍在的样子罢了。外敌虽无进一步的动作,可孙氏或是江东世族,自家却惶惶不可终日。文武群臣中,有意图坚持的,有意图降曹的,有意图降刘的,期间爆发出了好几次规模极大的内讧,导致吴地精粹之士如张敦、卜静等纷纷丧身殒命……”

说到这里,陆议叹了口气:“后来能够稳住脚跟,不致进一步的分崩离析,还多亏了续之将军。因为荆州、交州两地的大市向我江东重新开放,我们才得以稍稍喘息,并乘桴沧海、交酬货贿,以贸易之利支撑车骑将军幕府。”

“既如此,持续保持这样的局面,不是很好么?”

“是很好,但其意义何在呢?当今天下的局势,自从建安二十四年曹公病逝之后,就已经没有悬念。玄德公,不,汉家皇帝之威力,迟早会覆压河北、中原,使天下重归一统。不瞒续之将军,我主孙车骑,也自知不是朝廷的对手。但他毕竟曾是天下鼎足之一,也曾试图逐鹿中原,让他安然维持局面,等待自己向朝廷俯首的那一日……他是不甘心的。在孙将军看来,若得到辽东四万户、三十余万口,再往乐浪、带方,不失为域外一方雄主。”

“车骑将军尚不甘心么?”雷远思忖片刻,问道:“伯言兄,你这个镇东将军又如何呢?”

“汉家朝廷如今的政令,我们看得很清楚,一旦天下平定,或许会有一批新的世家高门应运而生,但乱世中兴起的诸多郡邑岩穴之长、村屯坞壁之豪,大抵都是要被一扫而空的。寻常的强宗豪右若想生存壮大,就得如庐江雷氏这般,及早把宗族势力迁徙到边疆,向域外发展。”

陆议竟能看得如此通透?雷远有几分佩服,微微颔首:“确实如此。”

这些年来,能在朝廷治下有所扩张的宗族,大都是追随皇帝立过大功的勋贵、武人。而基层吏员的位置,也渐渐开始被接受过教育的武人、寒素所占据。原先垄断乡曲的豪右奸滑,势力大不如前,稍有不法即遭芟除,真如风卷残云,尽洗污浊。

这也是江东世族始终对成都忌惮乃至坚决排斥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