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的战斗中,他受了两处伤,右臂的一处刀伤倒还罢了,左胁被敌人用短矛刺了一下。亏他躲闪得快,矛尖擦着身体掠过,带出一道极长的伤口,只是,将几片甲叶压进了皮肉深处,有些麻烦。
卸甲时亲兵稍稍用力,甲叶被猛拔出来,顿时鲜血横流。
亲兵们慌忙去唤医官来,还有人往火盆里加了木炭,用头盔装了雨水烧煮。
马岱任凭部属们忙乱,只倚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这几日他心绪很乱,在外人面前虽不表现,其实好几个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以至于战阵上也比平日容易疲惫。明明将士们的动作粗手粗脚,不时发出沉重的碰撞声,他却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醒来,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了,身上有股药膏的气味,而肚子上多了条毡毯。
再看屋子里头,显然被仔细整理过了。火盆边上,另外坐着一人。
马岱揉了揉脸,定神看去,原来是雷远到了。
雷远没注意到马岱醒来,他正全神贯注地把右臂探到火盆上,借着热量烘烤伤处。因为近年来坚持锻炼,日常也注意保养,他的手臂旧伤几乎不影响日常生活了,只是每到阴雨时依旧酸痛异常。
痛的年头多了,反而就成了习惯,好像疼痛本身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成了某种熟悉而亲切的东西。
便如此刻,雷远缓缓舒张手臂,每个动作都会导致灰白色的皮肤下一波抽搐似的痛感,这种痛感甚至会绵延到头脑,像是从手臂到脑颅的某根神经在被用力拉扯着。但只要坚决地继续做动作,其实并无妨碍。
乱世中的人都是这样,只要习惯了承受痛苦,单纯想要过日子、活下去,总有办法的。
“听说,你是荆州旧人,刘景升的部属?”
“是。”跪伏在大屋门口处的董良恭敬地道:“建安十三年的时候,我是南郡太守、镇南将军军师蔡德珪的部下,曾随荆州水军,浮江至赤壁。后来曹公战败,退回荆襄,我随军回返襄阳归属襄阳太守吕常。再后来,吕常战死,我又归到乐进将军麾下,近来则受骁骑将军曹彰的调遣。屈指算来,从军快十八年了。”
“你的家眷呢?既然做到营司马,想来有些产业、身份,当已成家了。”
董良的额头上冒出几滴汗水,艰难地道:“不瞒将军,我家族人早就在战乱中死亡殆尽。后在襄阳军户中娶了一妻一妾,现有一子、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