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以为,寇封自到荆州以后,就沉浸在享乐之中,无心军务。其实这真是误解,数月来,寇封的心里已充斥着焦虑和不安,而这份焦虑不安,在他抵达荆州之后,更已达到了顶点。
玄德公在荆州的时候,因为刘禅年幼,公子刘封常被众人寄予厚望。但随着玄德公的事业日渐扩张,忠诚扶保的臣子越来越多,刘禅的年纪仿佛已不再是个问题,到后来孙夫人又得一子,刘封便事实上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
玄德公夺取汉中之后,派遣刘封自汉中往攻上庸,落在刘封眼里,便很清楚玄德公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远离中枢,做一个踏实可靠的武人和臣属。
刘封一度没法想象自己像普通臣子一样,远远地向玄德公拜伏。但这偏偏又是父亲的意愿,他没有任何胆量去对抗。
刘封痛苦了许久,才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竭力整军经武,又拉拢了孟达为辅助,意图通过疆场建功,使自己成为一方重将。可结果呢?
刘封当年的友人,雷远、关平、乃至霍峻、习珍等人一一建功立业,执掌重权,而刘封在上庸整整蹉跎了三年!这三年里,刘封不断行文请求同僚的支持,可谁也没有替他说过一句公道话。
直到去年末,刘封通过孟达,接触到了受汉中王信赖的近臣彭羕。在彭羕推动下,刘封终于下定决心,向汉中王请求归宗,彻底割断父子之间的情谊。既可悲又可喜的是,这个请求被汉中王爽快地同意了。
从今以后,便没有了公子刘封,只有副军将军寇封。
这时候,寇封心里至少还有建功立业的念头。之所以希望来荆州,是因为寇封自认在荆州根深蒂固,潜力绝不逊色于庐江雷氏。雷远能凭借宗族的力量,以荆州为基地东征西讨立功,寇封怎么会做不到呢?
可笑的是,当日彭羕说话的口气甚大;仿佛他随时能使寇封获得荆南军务的领导权,不说排开雷远的影响,至少也能与关羽、雷远鼎足而三。
没想到玄德公心中自有分较,诸葛亮和法正都在一旁看笑话。彭羕上蹿下跳一通,寇封的军职并没有动,唯独驻军之所从上庸换到了公安。
玄德公入蜀以后,公安城已恢复为单纯的军屯驻守之所,重要性持续下滑,公安周边郡国却无不由重将宿将掌控,结果寇封这个副军将军,反不如在上庸时一言九鼎。
而那些口口声声将寇封当作盟友的人……
刘封猛然间冷笑几声。
他的脸色猝然变得极其难看,以至于侍女花容失色,端着的水盆脱手坠地,水花四溅。
寇封看也不看那侍女,自顾回到厅堂里,令人为自己顶盔掼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