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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的重要任务已非求胜,而是接引汉中王所部安然退回。天昏地暗,两军犬牙交错,若撤离的时候跑错了方向,可就大事去矣。

左右立即照他说的办。

他这军师将军的职位,也真不是白得的。虽是文士,却似比百战宿将更谙熟军务,指挥调度十分老练。数千人在曹军眼皮底下重整队列,每一什,都由什长高举起熊熊火炬,丝毫不乱。在火光映照下,各部军旗猎猎,形容严整;本部仪仗鲜明,不动如山。

明亮的火光固然暴露了自身的位置,但也是向曹军的示威,是对玄德公所部最好的掩护。

没过多久,己方将士陆陆续续撤退回来。为防万一,庞统没有让他们入阵,而是亲自在阵前奔驰传令,让他们绕过本阵,聚拢到成国渠畔,顺便掩护辎重队伍。然而等了又等,始终没有见到汉中王和赵云。

庞统愈来愈心焦。

这样的战场,本该是军师将军为主君分担的时候,哪怕分担轻若鸿毛的一点点责任也好。可我什么都没做到,从头到尾都像个看客,坐观主君和同袍们出生入死。而导致他们出生入死的局面,又是我一手造成的!

他想起此前诸葛亮隐晦的提醒,更加急躁了,像是真的有一团火,在他的胸口燃烧着,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部下感觉到了庞统情绪不对,连忙分散开去,揪着退回来的将士打探。天光尚亮的时候,看看汉中王突击的距离也不算很长,可现在这段距离却宛若天堑,林林总总传回的消息更是千奇百怪。

有说汉中王挥剑与曹操大战,曹军本阵血流成河;有说曹军的援军已到,包围了汉中王所部,请军师速速救援;有说汉中王所部往长安城方向去了,打算和马超联手攻取长安……也不知道这些将士哪来这些有鼻子有眼的揣测。

偏偏庞统又没法呵斥。他也经历过很多次战斗了,知道这种状况出于将士们苦战后的强烈亢奋,这阵子,他们脑海中的现实和想象已经混合在了一起,只有战后慢慢冷静下来,才能分辨。

他只能冲着部下们喝道:“问什么问!不要慌乱,就在这里耐心等待!”

嘴上这般说着,他自己却忍不住抖缰催马,从阵列中跑了出来。他向前方昏暗处靠拢,想要靠近些,看得清楚些。可落在他眼里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稀疏火光和一片厚重黑暗。

“那人是谁?你认得么?”在距离庞统百余步开外,张郃问道。

建安十七年的荆州之战里,张郃和他的部下一万多人被困在大江的江心洲上,最终迫于饥困和疫病,成了荆州军的俘虏。好在与他同为阶下囚的还有曹氏亲族的核心人物夏侯惇,所以数月之后,曹刘两家达成协议,用荆州士民若干人换回了夏侯惇和张郃等人。

能够安然返回固然是好,可战败被俘的耻辱却很难被洗刷。之后数年间,张郃的部属被打散分置,他本人也改任为相府参军,成了一个人憎狗厌的闲人。直到这一回,曹公尽起邺下精兵入关中,张郃才重新被启用,以平狄将军的身份督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