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礼!粗鲁!记得这雷续之原本是谦恭谨慎的性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雷肃觉得一切都失控了,觉得眼前发生的这些与事前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心中大骂,却不得不跟在后头。
好在……好在宗主深明事理,必然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的想法,我们的要求,都是为了宗族的未来!
驿置正房的门是关着的。从大江方向呼啸而来的北风实在太冷了,雷绪病弱,因此十分怕风,无论在哪里,都重门叠户以隔绝寒气。但这时候,不等雷远等人过去,两扇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开了。
门里悬挂着厚重的帷幕,摆放了好几个通红的炭盆,帷幕被左右分开,露出一座覆盖着厚厚皮毛的软塌,软塌上仰躺着的雷绪形容枯槁,肚子却愈发肿胀,以至于不得不在背后摞起很多垫子,才能让他的面庞高过腹部。再走近几步,可以看到他的脸色像蜡一样黄,甚至眼白也带着淡淡的黄色,转动的时候不像是活人的眼睛,而像是某种没有生命的、打磨光滑的石头珠子。
雷绪的病况愈发沉重了,哪里来的好转?
雷远几个箭步向前,走近雷绪,站到他身边。
由于全神贯注在雷绪的身上,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雷绪身边有几名生面孔的扈从试图阻拦,却被郭竟所带领的甲士毫不留情地击倒,然后拖到驿置外面去了。
“我迟早要死了,但是心智居然又清楚起来。”雷绪咧嘴作出像是在笑的样子,嘶哑着嗓子,慢慢地道。
雷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抬起头,看看雷绪的身边。有一名满脸紧张的妇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雷绪的身后。那是雷绪的小妻吴氏;而站在吴氏身边的,是她为雷绪生的两个孩子中,较大的那个,大约十五岁,已经是个少年人了。他叫什么?雷远一时间居然有些想不起来。
稍远些的地方,站着辛彬。雷远向他颔首示意。几天不见,辛彬的神情充满疲惫,原本花白的发髻又稀疏了很多。面对着雷远,他并不畏缩,反而坦然的很。
来时,雷远对辛彬带着强烈的怒气,他没有想到辛彬会站到那些宗族宿老们一边,甚至参与了对雷绪的胁迫,导致雷远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背叛。也正是出于对局势的担忧,才使雷远最终决定,带人赶到数十里外迎接雷绪,他急于了解发生了什么,也试图将可能爆发的冲突,拦截在荒郊野地之中。
但这时候,雷远忽然感觉到了,可能一切另有原因。有一些事,是王延都不知道的。
“真的,我吃过了药,心智清楚。”雷绪发现儿子有些走神,有些恼怒地重复道。
“我明白。”雷远蹲下身,把手掌覆盖在雷绪像是枯柴般的冰冷手背上,不敢用力,仅仅是覆盖着。
雷肃和跟随着他的同伴们这时候也迈进了屋子,挤挤挨挨地站在屋子的左侧。雷肃轻咳一声:“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