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他再度唾骂,却不知道骂的是谁。他松开紧握在手的刀柄,颓然坐倒在地面。这处扎营的平地是个草坪,但经过数百人的反复践踏,如今已变成了烂泥地。污血和泥浆混合在一处漫溢着,陈兰坐下去的时候,便将血泥溅得四面飞起。
在这时候,他满脑子都在疯狂地想着:自己中了雷绪的陷阱吗?雷绪没事?生病是装的?或者雷脩没事?战死是假的?又或者,陈四五这个废物被收买了,或者被骗了?他们费这么大精神,就为了坑死我?再或者,庐江雷氏投降了曹公?不不,这个不太可能,他们应该是……各种想法很快就将他本不够精细的脑海搅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得不颓然叹气,总之是输了,还想什么呢。
脑子不好使,想什么都没用。老子认输,接下去的事情,和老子没有半点关系了。
陈兰低下头,看看自己在多年战争生涯中失去两根手指的粗糙手掌,手掌上满是血、汗和泥浆,有点颤抖。那不是害怕,只是累了。好在从今以后,就可以休息啦。他对自己说。
身前马蹄踏地的声音响起,有一队战马来到陈兰身前,为首的一匹骏马因为主人勒缰而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来者是谁?架子不小嘛。陈兰懒得抬头去看,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有好几个人从两侧过来,动作粗鲁地按着陈兰的肩膀,把他的身躯仰面放倒,往后拖。
陈兰没有反抗,他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于是把眼睛闭了起来。
……
与此同时,站立在小谷出口处的冯熙叹了口气。一场夤夜发动的奇袭最终延续到天光大亮还无法底定,待到分散在各处的雷氏部曲和盟友们作出反应,这这场奇袭就要失败了。他看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几名持戟哨兵,往袍袖里掏了掏,拿出个看上去沉甸甸的绣囊来。
自己进入灊山以后,这几名哨兵就一直跟着,自己居住的小谷也是由他们在外围守把。如此操作并无不妥,这既是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隔断信息传递;毕竟谈判重要,谁都想避免人多口杂的局面。
偏偏昨日夜间,陈兰偷偷进入到小谷,而此行居然并未被哨兵们拦截……这些哨兵们必然内通陈兰,此刻也必然人心惶惶。
“几位!”他扬声唤道:“对,唤的就是你们。”
一名哨兵首领模样的人看看其他几人,往冯熙的方向走了几步。彼辈脸色虽不好看,礼数还在:“使者有何吩咐。”
冯熙保持着雍容风度,客客气气地将绣囊交给那卫士首领:“整夜无事,我睡得很好。劳烦几位辛苦守护一夜,小小心意,请不要客气。”
另一名哨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迭连声地笑道:“整夜无事就好,就好啊。”
首领瞪了同伴一眼,收下绣囊,向冯熙躬身致谢。